【江山云罗】第九集 烟雨如丝 第八章 如鱼得水 沉舟破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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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看,我的眉毛画得会不会浓了些?你……祝夫人会不会不喜欢?” “哈哈……”原为此事,吴征不由失声而笑,道:“若要夫君说呢,jiejie这眉毛就白画了一通。原有的样子就最衬jiejie的妩媚,现下刻意画得长了,那可不适合jiejie,倒是雁儿的样子。” 帮着玉茏烟洗去眉墨,重新上妆,吴征一时晃神。 从前在成都吴府,与陆菲嫣同寝而起时也常陪着她上妆画眉,个中之风情旖旎万千。只是当日并不曾有的珍惜,当做平常事,两人在一起便自自然然。如今回想起来,自登途凉州之后,这还是次与爱侣画眉,间隔足有大半年的日子了…… “拥美玉而不自珍,愚之极矣……” “夫君说什么?” 吴征一时出神,正自暗下决心,将此前压在心头之事就此做了决断,再无回旋余地。闻言笑道:“在想jiejie现下的样子,当真是【昨夜洞房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啊……”玉茏烟深明声色音律,以诗词唱曲更是学了数年,一听便知吴征话中取笑又亲近之意,不由涨红了脸,又羞又愠道:“谁人写的诗。好好的事情,被他说得话中有话的样子。” 吴征忍不住又笑道:“杂书里看见的,这诗啊,原来可是哪来科考舞弊之用。看jiejie现下的样子,实在合适极了。这一声娘呢,jiejie是想叫得叫,不想叫也得叫。我娘那个人就爱这些,jiejie还是位,你若不叫,她定然不放过。所以,jiejie委屈也好,千肯万肯也罢,这一声是跑不了的。反正也跑不了,索性今日就把事儿办了,今后习惯成自然,也就不需再行纠结啦。” 吴征说得强硬,玉茏烟忽然愣了会神,倒未有郎君不够体贴的怨怼,向他认真道:“jiejie明白了,娘爱这些,只因她太爱夫君,太爱她的儿子。” “是了,就是如此。jiejie能明白就最好了,而且这一声娘出了口,为夫还有话要好好地说一说!” “嗯?是什么?” “暂时保密,不是与jiejie,是与你那位刚相认的弟弟!这一回,我决计不让他。” 吴府未曾宣扬,不少府中人都蒙在鼓里,不知多了位货真价实的女主人。可天明后厅堂里却来了不少人。 没有大红的喜字,也未张灯结彩,简单得就像一场临时的拜会。不过韩克军并不介意这些繁文缛节,只需奉茶,便算是过了个场。至于今后再补,那是能过安稳日子后才说的事了。 吴征携着玉茏烟的手步入厅堂,只见中央一张梨花方桌,左右分坐了韩克军与祝雅瞳,正含着宽慰又揶揄的笑等待。韩归雁这位未来内宅之主则借着视线的遮挡,赶忙朝吴征眯了眯眼,气呼呼一脸吃味地鼓起了香腮。随即敛容正襟危坐在祝雅瞳身边,含笑向玉茏烟点了点头。 仪式并不繁琐,吴征与玉茏烟跪地叩首叫了爹娘,又奉上了茶便了了事。莺莺燕燕们自然聚在了一块,如陆菲嫣送了见面礼,说话却说得云山雾罩,如冷月玦则大有些羡慕……吴征心头一松,毫不掩饰地带着脸上诡笑回头,先向着韩归雁一扫,万分得意地走来。 韩归雁心头正有气!这人先前瞒着自己和玉妃娘娘勾搭在了一起,如今又玉成好事,想来正志得意满。现下还敢如此嘚瑟,真真要气死个人! “你好得意啦。”借着靠近的档儿,韩归雁悄无声息地探出手去,拈起吴征腰间软rou拧了一拧才松开道:“每回都是偷偷摸摸,今后不许!” “雁儿见谅,必不再会了。”吴征并非敷衍虚言,今后当真不会,也不需要。 “且饶你一回,我去与玉jiejie说话。”算起来,玉茏烟可是她的义姐,又有韩铁衣这一层关系在,亲近一番大有必要。只是与吴征错身而过时,韩归雁不由锋眉一皱。 不知道怎生一副火花碰撞声响起一般,吴征胸口里呛出一声冷笑,韩归雁听得一清二楚。同时,原本在她身后的,今日始终有些心绪不佳的韩铁衣也起了身,同样蹦出声笑来。韩归雁甚至不需回头,也知这一下堪称皮笑rou不笑之典范。 “小舅子早上好啊……” “妹夫早……” 两只男人的大手啪地握在一起,顿时吸引了整座厅堂的注意力。不唯击掌声太响各带着不俗的力道,也因这两声称呼实在扎耳。 离得最近的玉茏烟与韩归雁目瞪口呆,尤其韩归雁不忍卒睹,以掌掩去了看着白痴的眼神,心中哭笑不得地再度大骂一句:“两个蠢货!” 祝雅瞳看得忍俊不禁。爱子与韩铁衣的争执自于盛国觐见张圣杰之时而起,迁延至今,愈演愈烈,颇有水火不容之势,谁也不肯听谁的。祝雅瞳与韩归雁回头求助的目光一碰,一同念及来到盛国后的旧事来。 暗中弃了江州的从龙之功,除了各族的宗亲家眷,兵不过韩家的私军,尚不满万。借着大船一百,小船三百,载着只够支应五日之用的粮草,一大家子人犹如丧家之犬于江州顺江而下,进入东方的盛国,向江陵郡进发。 过了险滩恶水之地,一行人便散了开来。陆氏,顾氏,杨氏等宗族上岸换马,有些就留在当地郡治,有些从陆路前往紫陵城。吴征则领着昆仑派残存的两位师姑与师弟妹们,仍聚在一起,由水路前行。亏得倪妙筠此前早与盛国联络停当,一路上随行的盛国军马虽有监视之嫌,倒是让他们畅通无阻,免去了许许多多的麻烦。 得脱险境,吴征松了一口气,忽然倒下就此大病了一场。倒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而是连遭打击,身心俱疲,此前实已每日都在心弦崩溃的边缘,这一放松下来,难阻病魔入体。 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需两三日便又恢复如初,只是精神上颇见萎顿之处。葬天江波澜壮阔,吴征常立于船头举目四顾,又茫然不发一言,微眯的双目里忽闪着异样的光芒,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一行水陆并进,直到在汉口遇见了费鸿曦。 老爷子先行前来,可谓给足了面子,不过吴征并未出迎。于情于理,他很想见一见这位天下高手的模样。可如今他的身份已不同,费鸿曦也不能决断他的事情。吴征凝望着昆仑派师尊们的牌位,扫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在车厢里等待。 张圣杰几乎后脚就到,脚程跟得极紧。皇帝车驾距离半里之地主动停步,龙袍凤冠的两位远远地下了车,不带随从步行前来,在费鸿曦身边停了步,先向祝雅瞳点了点头道:“祝夫人久违了,圣杰实在想不到你们到了江州,便立马东行,来得实在迟了,还请海涵。” “陛下这般说话,可是折煞了妾身。”祝雅瞳躬身还礼道。 张圣杰环顾左右,他带来的大内侍卫远在半里之外,吴征也早已摈退左右,只留下容身的车驾。他正容道:“这里是清净之地无人打扰。这里也没有陛下,只有张圣杰夫妻二人,望与吴兄一晤。” “陛下稍待,小儿病体初愈,也未料到陛下忽然驾临,且容他稍作准备,以免冲撞了圣驾。” “圣杰等多久都不在意。” 祝雅瞳转身进了车驾,原本还想吴征或许还有犹豫,不想入内时只见吴征正抚摸着胡浩与林瑞晨的牌位,低声道:“这世道太乱了,娘,雁儿,我们一同去结束它!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他起身撩开车帘当先下车,领着祝雅瞳与韩归雁一同现身。 与张圣杰相隔五丈之地,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忽生许多感慨。不久之前,一个是雄姿英发的少年大才,正平步青云。一个却是敌国质子,朝不保夕。两人几次会面,吴征对张圣杰或鄙夷,或难以看透。可当他面对着传言中的盛国圣主真正穿上了龙袍,在皇后的陪同下站在自家面前时,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圣主的确有一国之君的气度与风采。 象征着权势的龙袍在他身上极为合身,年轻的帝王英俊而威严。可即便如此,也已掩不去在长安质居之时练就的平易近人之气。这番气度不仅是这一份外在,他只携皇后前来,虽有天下高手费鸿曦先行在此等候,一位帝皇能做到如此地步,也足见心意之诚。 两人忽然一同笑了起来。张圣杰频频点头,吴征无奈摇头。这一次会面,甚至可说是会师,并非天下大吉,而是两条可怜虫见了面,想找出一条抱团取暖,能活过之后暴风骤雨的途经而已。即使风光已易,两人的危机都没有丁点解除。 “吴兄遣拙性大师护我归国,这一份心意铭刻于心。” 张圣杰的本事远比吴征想象的还要高,看他顺利归国,又一举登基,拙性想必没起到多少作用。不过以此起头,亲近之意大生,吴征道:“陛下亦遣能人一路相助,若无她相帮,此刻还不知前途何处。岂敢,岂敢。” 吴征的拘谨让张圣杰默了默,又抬手四顾道:“既是私下,吴征一定要与圣杰这般见外么?” “陛下始终是陛下。”吴征抬头直视张圣杰的目光道:“金銮殿还是私下里,吴某都是见到了陛下。” 张圣杰定定地看着吴征,似乎有些失望。两边刚有些熟络的气氛又冷落下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此刻,陪同张圣杰前来的皇后忽然轻笑了一声。 凤冠霞帔的后宫之主年岁不算幼小,看上去像是双十年华出头,已有沉稳之气。明眸皓齿,飞眉凤目,不仅美艳无端,举手投足间俱见闺秀风致。手足间更隐有劲风呼啸,料想身上负有不凡的艺业。张圣杰归来不久便一同完成了登基与立后,可见此事筹备已久,这位女子从小小年纪开始便被挑选出来,始终是皇后的人选——甚至是唯一人选。 “妾身与表姐分别多年甚是想念,你们男人说话妾身也不懂,可否先去找表姐叙旧?”皇后轻松道,似乎不是陪伴一国之君面见重要的客人,而是与自家普通夫君会友,随意得很。 “吴兄若是不嫌弃,为夫自然无妨。” 吴征不解其意,正踌躇间,只听皇后道:“幼时与表姐最是要好,她待人家最有耐心,肯陪着人玩耍,后来她去了天阴门就此难相见,望吴先生成全。” “焉敢阻拦皇后娘娘。”吴征会心一笑,料想这位便是费家的嫡孙女费紫凝,她的表姐自然是天阴门的倪妙筠。 费紫凝来了这一出,先前的拘谨便又松快了许多,张圣杰一如既往道:“吴兄此来,一路艰辛我已尽知。昆仑之殇,朕感同身受,先望吴兄节哀。” “谢陛下,昆仑根基已毁,不过人既在,昆仑便在。吴某虽恸先师,更不敢忘师长殷殷嘱托,为昆仑寻安身立命之地,刻不容缓。” “吴兄想要哪里,只管开口,圣杰无所不允!” “嗯?”吴征虽已从倪妙筠口中知晓张圣杰的招揽之心,且权衡利弊之后,料想张圣杰不会生出对己方不利的想法。然而新登基的盛皇说出这样简洁干练,又不容置疑的话来,还是让他大吃一惊。无所不允,若吴征说要盛国的皇宫做昆仑派新的山门呢? 张圣杰的目光炯炯有神,凛然不可逼视的威严下,又有一股谦和有礼,处处都透露着两个字——诚意。他以诚心待人,人自然以诚心待他。两边若话不投机,才会惹出些胡言乱语来,若均是一条心思,吴征不会乱说,张圣杰提早夸下的也就不会只是海口。 吴征沉声道:“陛下是否知道吴某的身份?是否知道究竟在做什么?会惹来什么祸端?” 吴征是栾广江之子,燕国实打实的龙种,也是条孽龙。燕秦两国不能容他,盛国本也一样。张圣杰以这般礼节,大张旗鼓地接纳了吴征来投,一旦吴征身份曝光,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盛国几近附庸于燕国,栾楚廷也不会打算放过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届时伸手讨要人头事属必然。盛国又哪里是燕国的对手?新登基的皇帝为国家稳定计,只能交出吴征换取一时的安宁。如若不交,莫说燕军大兵压境的后果,便是朝野中的动荡也压制不住——为了一个他国的皇子与敌国兵戎相见,没有这样的道理。便是费,花两家联手压制,也无可奈何。 “都知晓了,不是近日才知,二十年前种种迹象,便多少猜得到一些。年初于凉州与吴兄相见时,祝夫人的所作所为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吴兄,圣杰已深思熟虑,不是一时热血上头,圣杰说的话,不变,不改。” “燕国大兵临于葬天江时,陛下如何应对?” “首先要纠正吴兄一点,燕贼若大兵来犯,首因不会是吴兄!”张圣杰直了直腰杆,道:“只会因为朕!” “嗯?”吴征再度有些惊诧,隐隐然初次触摸到盛国皇家的想法与决心,暗自心惊道:“陛下请指点。” “无论吴兄来不来紫陵城,朕都不准备再听燕贼一句话,一个字。栾楚廷初登大宝岂能容忍?吴兄,他要的不仅是你的人头,也要朕的人头!朕为其一,兄为其二,朕为何要听他的?既不听他的,又何须要顾忌他的想法!”张圣杰豁地起身,慨然道:“朕于长安城遍尝辛酸百态,归国当引领子民奋而自强,而非沉湎安乐,以为盛国世外桃源之地偏安一隅,久后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吴兄以为然否!” “那么敢问陛下,两国大军交锋,胜算如何?” “盛国鱼米之乡,民皆富庶,从不缺军资。如今大军数量之多,不逊燕贼。”张圣杰又在吴征对面坐下,诚恳道:“盛国不缺统兵之将,缺擅胜之将;不缺兵丁,缺百战老兵。吴兄来盛国,圣杰心中之喜难以言表。诚心天日可鉴,吴兄莫要犹疑!朕,不会退让半点,必与燕贼决一死战。如今天下三分,朕若败了,不过再交出项上人头,盛国仍可暂时偏安一隅,天下少个张圣杰又有何妨?若侥幸胜了,我盛国子民或有出头之日!” “吴某是问陛下,胜算如何……”吴征默然半晌,老话重提,问道。 “独以盛国之力,一成,尚未必足。”张圣杰则哑然失笑,向吴征道:“吴兄若还疑圣杰包藏祸害之心,可就太多虑了。” 吴征也终于笑了起来。互以对方为救命的稻草,实则合起来未必能成大事,分,那是必死无疑而已。也直到此刻,吴征亲耳听见张圣杰以拳拳之心,道明死战之念,才终于能确认这一趟东来盛国的抉择没有错。普天之下,只有张圣杰还能接纳吴府,接纳昆仑派。普天之下,也只有这里才能给他一处安身之地。 那么他所要做的便只有一件事,让这处安身之地自始至终安然无恙下去。 “吴某愿效死命,他日事成,天下皆是陛下的。”吴征起身拱手,祝雅瞳与韩归雁也一同起身。 张圣杰见此声势,大喜,即刻还礼,居然有些语无伦次道:“吴兄,这……我……圣杰竟不知所言,真是,真是该罚,该罚!” 吴征愿意效命,祝雅瞳则是他身后势力最强的代表,祝家在盛国分毫未动,此后燕盛之战时依然会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而韩归雁所代表的则是盛国最缺的人才,能征善战之将与百战老兵。每一样都是盛国急需,每一样都完美地契合。 当吴征领着她们来,张圣杰由始至终都不曾掩饰对两人的渴望,如今更是大喜过望道:“吴兄想要什么,请明言。” “想要的不多。先要块地,选址待臣到了紫陵城,再选取山明水秀,官道四通八达之处,臣以自家资财兴建一座昆仑大学……”说到这里吴征一时失语,摇了摇头略显遗憾道:“兴建一座昆仑大学堂吧。” 大秦国世代忠良的昆仑派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可见想要在这个世道里长存下去,从前的方法行不通。吴征的思维远超当世,既然执掌昆仑派大权,自然要引入更为先进的理念,让昆仑派源远流长。 “就这么简单?”张圣杰狐疑道:“此事吴兄随时可以cao办。那官职呢?要什么?多少人?” “咱们家上上下下,大都不出仕以免纠缠不清,沾惹麻烦。请陛下妥善安排韩铁衣与韩铁雁两位将军为先。”吴征越说越是羞涩道:“至于吴某,就向陛下讨要个祭酒即可,若是博士祭酒,更不敢负圣恩。余者暂时不必。” “两位将军若肯领军,乃盛国之福,岂有不准?准了!准了!朕立刻着手准备,下旨之前也会与两位将军商议,以两位的意见为准。”张圣杰连连搓手,又向吴征怪异道:“吴兄,你这是要……昆仑大学堂祭酒?” “嗯……”吴征连连点头,更加羞涩,心里居然颇有几分爽气。记忆中的大学校长啊,这得多大的学问才能坐在那个位置上?哪一位不是专业大拿,如今自己也能坐一坐,怎能不爽? “额……”张圣杰还是回不过神来,倒是颇为踌躇道:“昆仑大学堂祭酒,圣杰一道旨意而已。只是博士么……咳咳,圣杰一人说了不算,得倪大学士说了才算。” 看他骈指遥点倪妙筠与费紫凝处,吴征也抽了抽嘴角,有些打退堂鼓。真要被大学士考上一考,过不了关不仅让这个祭酒的格调降了三分,更是大扫自家颜面。 “那便先不着急了罢。陛下既有死战之心,还请莫要隐瞒,这一路回紫陵城便请倾囊相告!” “圣杰不敢有欺瞒。”张圣杰与吴征双掌相握,又将空着的一只手扣了上去,殷切又大松一口气道:“盛国得吴兄,如鱼得水,更要感谢吴兄尚未入朝便献上一份大礼,真是,真是,幸何如之。” 离开江州之时,吴征将几乎所有的军资都留了下来,这一番【资助】梁玉宇,让他有了底气与成都相抗衡。虽说吴征对他不抱指望,也料得他久后必败,可大秦国里自去兄弟阋墙,倒是为盛国解了西面之危。 “陛下所言不缺的军资,恐怕只是粮米吧?旁的呢?” “额……吴兄所言极是,往年向燕国纳贡,以铁器为先。每年铸造的精铁百不存一,军中刀枪剑戟无一不缺……圣杰今年不纳岁贡,已召集能工巧匠日夜无休,望能赶得上。” “无妨,这些臣有。陛下只要有兵,臣就有多少兵刃!” “吴兄啊,圣杰该如何谢你?” “臣就先要一处宅子吧,一大家子人的……” “有,有……” 向紫陵城的路途不近,即使随着圣驾也行了将近十日。已回了皇宫门口,张圣杰依然舍不得离去,扯着吴征的手瞪目道:“吴兄,此言非虚?” “绝非虚言。只求陛下将这份名单整顿好,臣自会练出一支奇兵来。” “我即刻就办!”张圣杰拉开一道长长的条幅,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小楷,如今又多了一行。 “陛下,已回了皇宫,言语万勿失礼。” “吴兄放心。”张圣杰记录完毕抬起头来,怡然一笑道:“见什么人说什么,乃是圣杰在长安城练出的份本事,便是睡着也错不了。吴兄既然坚持,圣杰不好勉强。只是圣杰依前所言,私下里你我兄弟相称,这一点,圣杰也会坚持。” 得了皇帝的首肯,又得了权限,接下来便是打造这一支奇兵了。吴征并非兵家高人,虽有奇思妙想,真要成军便得赖韩门两兄妹之力。 韩铁衣听了吴征的构想,几乎与他一拍即合,当即以满腔热情投入到构建这支军伍之中,与吴征配合得亲密无间。直到吴征提出要亲领这支奇兵征战沙场,韩铁衣当即打住。 “为大将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岂有亲冒矢石者?不妥,也不必。你这是担忧我练兵不成,瞧不起我!”韩铁衣连连摇头。 一开始吴征占据着上风,一只巧舌如簧,五花八门的歪理居然能说得百战之将韩铁衣哑口无言,也算奇事一件。此后便急转直下,韩铁衣不管吴征说什么都是一句:“旁的都成,只这一点你得听我这大舅哥的。妹夫,委屈了,委屈了。” “你!”吴征气不打一处来,还从未有过在身份上被人压了一头,偏偏半句话都辩驳不出来:“这法子是我想的,你不听我的,难道我还听你的?” “好极!好计策!大舅哥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就请妹夫主掌全局,训军一事就劳妹夫大架,您亲自来做,大舅哥我还有颇多事务繁忙,就不奉陪了……” 韩铁衣直接撕破了面皮,将韩归雁都给卖了出去,总之一句话,不同意!也莫要拿旁的东西来压我,你小子的身份还压不住! 吴征别无他法,只得暂时搁置争议,将旁的要事先行推进。只是这道训军的难题无论如何绕不过去,找了韩归雁商议,英武的女将也是罕见服软道:“吴郎,这事没有二哥不成。我家三兄妹各有所长,如大哥军威如虎,势如破竹,攻无不克。我呢便擅长连脉结营,护城池不破。二哥不同,他用兵常以奇峰突进,稳中带险。吴郎和我学过兵法,是否还记得其中的道理?” “记得。”吴征愁眉苦脸道:“三军战之以奇,则需令行禁止,军士上下一心。能以奇兵致胜者,其治军之道必有独特之处。” “那便是了。这事我还真帮不了吴郎。”韩归雁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地抚着吴征的额头,道:“此军设立,人数虽只三百,然吴郎的奇思妙想,前所未有。翌日燕国来攻,此军至关重要,若无二哥亲自cao演,难免有碍。届时一城之得失关乎整个战局,万万马虎不得,此事非二哥莫属。二哥治军之能,可不是一句有独特之处可以囊括,以我看来,天下难有匹敌者。吴郎这一支,这一支,哎,我都不知怎么形容,乱七八糟的兵马,若想半年之内成军,非二哥不可!” 于是乎吴征只得断了旁的念头,还得回去求韩铁衣。两个人一说此事便是吵吵嚷嚷,各自绝不退让半步,已成了吴府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 争论不休成了泼皮耍赖,韩铁衣的【为将之道】不拘一格,也把吴征的口头给堵得死死的。不想世事变化如此无常,一朝醒来,小舅子成了大舅哥,妹夫成了姐夫,吴征又下定了决心绝无余地,可把韩铁衣折腾得难受。 “我还不是你妹夫。”顶着韩归雁噬人的目光芒刺在背,吴征硬起头皮道:“今日你再没理由推拒。实话与你说,你若还不答应,我便让你jiejie出面!呵呵,姐弟刚刚相认,你不会就这么顶回去吧?” 韩铁衣左右为难,又恨得牙痒痒,把吴征的手掌捏得咯咯作响。他的武功在韩家三子之冠,一身十一品的修为使发了力气,居然被吴征云淡风轻,视若无物,一时也是无可奈何。 “铁衣,罢了吧,还是听征儿的。”正僵局处,韩克军嘶哑着嗓音发话道:“征儿若举主帅大将,固然也有一己之长,以他的擅长难竟全功。昔年你都知之甚详,因何到了今日,你却改了主意?” “哪!哪!你听听,爹爹发话了啊!说的句句在理,你就是强词夺理,现在还敢嘴硬?”吴征闻言立刻大跳起来,手足舞蹈。 “哎。举一门上下皆为哀兵,主帅亲临阵前,后退无路,岂非绝地之战?”韩铁衣不理吴征,垂首说出一番道理来。 “哀兵可用,绝地未必便绝。当是此时,断后路而一往无前,凶地到头,或逢凶化吉。” 吴征听得精神越发振奋,呱噪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你懂不懂?你到底懂不懂得?” 韩铁衣落寞摇了摇头向府外走去几步,才道:“既然如此,你还愣着干什么?今日不去选贤任能么?突击队吴队长?” “哎,来了来了。”吴征这一下喜笑颜开,向家人告别后与韩铁衣勾肩搭背,几乎是扯着他的领子向府外疾步而去。 府中家人仍为那句【小舅子和妹夫】回味无穷,时不时笑得前仰后合,将玉茏烟羞成了大红脸。而祝雅瞳凝望着吴征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 与爱子离了山谷之后,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路径里。新的吴府与旧的吴府一样,祝雅瞳又成了爱子的引路人,可深闺夜里,山谷中的旖旎往复不断地在梦里重现。新的吴府渐渐安定,慢慢有了笑语,有了温馨,可爱子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无论是外,还是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