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9

    当天下午约莫两点左右。

    现在是下课时间，整个校园如理所当然般的嘈杂，从外部看来就像个大型商场似的。

    向日经过走廊，一旁三三两两的同学们正在嚼舌根，时而将视线放在向日身上。

    虽然他们已经压低了音量，但仍然可以听到一些琐碎的声音。

    「欸，那就是那个户外教学遇难的嘛？」一个穿着得体的女生如此问道。

    「是啊是啊，你都不知道那时候可闹翻了。」从语句听来，那位女同学似乎当时不在场，而由这位男生转达着。

    诸如此类的言论在户外教学后，变成为了有些人茶馀饭后的话题，有的甚至更加夸张、更加肆意的骂着。

    向日只是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心底只希望能够尽快抵达厕所。

    「唔！？」

    不过走没几步，就这么撞到了人，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坐在地，幸好向日平衡感还算不错，只是晃了一下，便站定身子了。

    「对……对不起。」

    站定后他连忙道歉，双肩正微微颤抖着，小手紧抓着衣摆，手汗渗透了衣服，语气还有些结巴。

    「……」

    一会，那人并未说话。

    向日疑惑的抬起头来。

    对方整整高出了自己一颗头，此刻正微微仰着头，眸底里用尽最鄙视的眼神看着向日。

    「你，真是个麻烦吶？」

    是之前在营地的。

    他依旧衣衫不整，前胸釦子解开一颗，衣领立起，右耳的耳钉在阳光的照样下闪着萤光。

    语气极具挑衅意味，眉宇微挑，看来根本就不是向日不小心撞到对方，而是对方早有准备。

    「……」

    「怎么？不会说话？难道是哑巴？」

    向日不发一语低着头的样子引来对方的訕笑，他不是只有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两个男生。

    一个艷红色的短发恣意撩起，耳环、鼻环，还有舌环，站姿不正，一副就是看好戏的心态。

    而另一边的，墨色的短发遮掩住双眸，不过可以看到那人有带着眼镜，相较于另外两人，可以算是比较“乖巧”的了。

    「噗哈哈，没想到不但是个麻烦，还是个哑巴，怪可怜的呢。」

    红发的少年笑了。

    笑得非常、非常的故意，并不是打从心底的发笑，感觉只是……为了讨好某人。

    「是啊，怪可怜的。」

    「不过还真活该呢，对吧？」

    站在中间的男生回应着红发的少年，他的语气平静，却不失取笑的意味。

    「喂、喂，要不要跟老师说啊？」

    「不要啦，小心被打。」

    一旁看戏的群眾正在耳语着，有些人担心向日会不会怎样，有些人只担心自身安危。

    不禁令人感慨起世风日下。

    然而向日并不介意。

    「……」

    他一个转身，跑走了。

    留下一群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嘲讽着的三个人，以及有些错愕，却依旧没通报老师的群眾。

    -

    上课鐘打了，这件事随着鐘声消失在当时紊乱的场面，被那冷冽的北风，带走了。

    不过上课鐘打了是打了，向日却是还没有回到教室内，而且……没有任何人发现。

    「老师，我……我肚子痛。」

    第一个发现的是亦天，在上课后的一两分鐘，当他习惯性的回头看看向日时，发现对方不在座位上。

    他怕会引起sao动，也怕老师不会让他去找向日，然而却不知道能用什么理由让自己出去，情急下，随意说了自己不舒服。

    「去保健室吧？需要人陪吗？」

    「不用。」

    说完，不等老师回答，便逕自往门外跑去，看来完全不像是个生病的人，不过老师也不大介意。

    「会在哪……？」

    亦天在校园内奔跑着、寻找着，希望能在某处捕捉到那娇小而弱不禁风的身影。

    打从心底的恐惧加快了他的步伐，从一楼一路找到了四楼，然后又去找其他校栋。

    每一条走廊、每一间厕所、每一个角落，亦天都仔细的寻找过，在莫大的校园内留下了影子，然而他依旧没有找到向日。

    「还是会在！？」

    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亦天迈开步伐，深怕自己晚了一步，对方会出什么事。

    『碰——』

    「向日！」

    铁门撞击到墙壁的声音随即被呼啸的寒风盖过。这里是顶楼，原本是禁止进入的地方，不过校方也没有特别管制。

    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昏暗到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层层叠起的乌云，彷彿触手可及，却又好似遥不可及……

    「唔？」

    方才开门，亦天便发现了向日的身影。

    孤身一人站在架高的铁网旁，衣襟已经浸湿了一片，一双眸子此刻正泛着泪水，鼻头通红，明显是哭过。

    「不……不要过来。」向日发现亦天后，赶紧别过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样子，带着哭腔的他如此喊道。

    「怎么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看到这种情况，亦天怎么可能就这么呆愣的站在原地不去理会向日。

    他的声线柔和，在冷冽的风中显得温暖不少，彷彿是那能够穿透那厚重的乌云，落在向日身上的阳光般……

    「唔…呜……」对于亦天的询问，向日仅仅以哭声回应对方。

    即使是哭泣，他也不敢哭得太大声，不敢放肆的、爽快的哭一回。

    这是种可悲的体贴。

    时而是吸鼻涕的声音，时而是低声的啜泣，一切的一切亦天都看在眼底，然而他却无能为力。

    什么都做不了。

    「……」亦天也不再说话，缓步走向了向日，而背对着亦天的向日并没有发现这件事，继续哭着。

    走到了向日背后，亦天一把抱住了向日。

    那是个令人安心的体温，在无情的冷风中好似岸边的灯塔、骇浪中的浮木。

    这次的向日没有逃避了。

    温暖到令人昏眩，如梦似幻的一切让向日不再在意那么多，他放声的哭泣着。

    「呜……哈…唔咕……」断断续续的抽噎，向日转过身直接将头埋进对方的胸膛，任由泪水沾满对方的衣服。

    应该是人物错乱。

    「乖。」有些沙哑的声线，看到这副模样的亦天似乎也受到感染，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轻抚着向日的背，亦天静静的听对方哭着，他能够感受到对方正在颤抖着、肆意的哭泣着。

    「他……他们都呜……没咳…想过我…的心情……」向日断断续续的说道，还因为喘不过气咳了几声。

    「别急，慢慢说……」像个温柔的大哥哥似的，亦天依旧轻抚着对方的背部。

    他不急着听对方说，毕竟一个聆听者，就是在对方想说的时候听，而不是逼迫。

    「我、呜呜啊……也很害怕哈啊……」语句中夹杂着几声呜咽，深吸一口气后，他继续说道，「可是他们却……却这样骂我……呜…」

    「……」听到这，亦天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抱着向日的手又收紧了些。

    那是不捨。

    ——对眼前的人感到不捨。

    「别哭了，我在。」右手抚上对方柔顺的发丝，轻揉了揉，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如此说道。

    向日缓缓抬起头，他愣了那么一下。

    那画面错乱了，直到意识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推开亦天，擦掉了眼泪后说道：「对不起。」

    「干嘛道歉，人都会伤心的。」依旧掛着那笑容，亦天微微偏着头，褐色的发丝顺着垂落。

    「是么……」望着那片混浊的天空，向日低喃出声，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

    「嗯。」亦天给予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答案，儘管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向日并未再说什么。

    天空依旧十分昏沉，呼啸的冷风吹乱了原本扫整齐的落叶堆，枯枝也随风摇摆着。

    向日转身，准备回到教室。

    「……」

    娇小的背影，上方盘旋着的莫大乌云，更凸显了那人渺小的存在。

    儘管如此，他依旧一个人担。

    回去后，那些八卦的同学依旧有可能对向日冷言冷语，还有教室内一定又会一阵sao动。

    这些向日不是不知道，但他依旧准备回教室了。

    「那……」亦天伸手，像是要抓住些什么，却扑了个空，那一出声并未引起向日注意，对方依旧逕自走着。

    说不上来的不捨。

    明明是那么需要人照顾，却又一个人一肩扛下了一切，怕麻烦人而什么都不说。

    亦天抿了抿嘴，那打鼻头涌上的酸楚逼得泪水涌上了眼眶，喉结滚动，撩起衣服擦掉眼泪后，亦天便跟上了对方的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