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红（上）
1. 景元觉得他似乎发现了家教老师的秘密。 2. 这位家教老师叫丹恒，是他师傅的朋友。 因为他的师傅镜流实在苦恼于教授景元文史哲思方面的知识——她本人的原话是“有点天赋全用在练剑上了，哪有多余的心思教你那些繁文缛节”，所以说完后给景元找来了一位家教。 景元当时正烦心于各种各样要背的知识点，也没认真听镜流说的话，在她询问后便心不在焉地点头。 直到他的房门被敲响，他疑惑的走上前去开门，随后见到了他师傅口中的“高材生”丹恒。 对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墨绿色的休闲装，看上去还挺好相处的。 景元侧开身，让丹恒走进房间内，在对方靠近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比他高。 用俯视的角度很容易观察到一些不太常见的细节，比如对方可能因为急着赶来脸上泛起的红晕、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以及看起来就很好握的腰身。 桌上已经放好了水以及铺开的教学书和练习题，景元走上前去端起水，递给他，说：“老师，您过来也辛苦了吧，先喝口水。” 然后他就听到对方冷淡地说了声“谢谢”并喝下了水，看到喉结显示出吞咽的动作。 随即对方就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丹恒，是你师傅给你找来的家教老师，主要负责帮你答疑，你做题有不会的可以来找我。” “好的，丹恒老师。”景元这么笑眯眯地回答着，但内心第一印象却是觉得对方甚是无趣了些。 3. 为了能考进仙舟联盟的顶尖学府罗浮大学，景元付出了不懈努力。除了和同学搞好各种关系之外，实践作业和机械竞赛他一个也没落下，可是最终把他难倒的竟然是文学历史，这难免让他有些受挫。 但是和这位丹恒老师相处久了，景元终于知道为什么师傅会称他为高材生。 每次找他询问问题，对方总能快速地回答上来并且给出自己的见解。虽然有的内容深奥难懂，可听着丹恒沉稳清冽的声音娓娓道来，似乎即使是再晦涩的经文也让人难忘。 而对方拥有知识的宽度和深度总是令他惊叹，讲完知识点后丹恒总能给他拓展些别的内容。不论是历史上某地发生的人或事、偏远辖区所拥有的独特风土人情；抑或是大到两个种族间长达数千年的纷争渊源、小到星际长毛猫的培养和繁育方法，丹恒轻易地就能了解到所有景元从未见识过的东西。 景元也问过他，究竟如何熟知这么多信息。对方只是笑了笑，然后说到要多看书。 他又追问：“那你说的地方都去过吗？” 景元看到对方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内心产生了一个想法—— 等考完试了就和他去一遍那些地方，好好星际航游一番。 4. 不光是学业上的问题，他在丹恒面前也卸下了对旁人游刃有余的伪装，会向对方透露经营友好人际关系的难处、怒怨着偏心长者给予的繁重任务，也向对方倾诉听到讨论他虚伪假善的流言，听到嫉妒他又蝉联第一的咒骂。 这种时候丹恒就会放下他手中的书，然后打开双臂给予景元一个拥抱。像是习以为常一般，景元蜷缩着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汲取着能量，较长的白发缠乱在一起，或许正如同某些心事。 其实丹恒本来并不会做这些，是在某一次做题间隙的谈话里，景元第一次向他袒露那些想法，然后他看到对方无措的眼神和欲言又止而微张的嘴巴，于是他说道：“丹恒老师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对方果然如他所料，没有丝毫想要拒绝的意思，让他埋在自己的肩膀上，并且拍了拍景元的背以示安抚。 但景元当时想的却是：他身上有种很奇特的香味，以及他真的好瘦啊，想一直抱着。 景元再苦恼焦躁的时刻，看到对方端着一本书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内心总会获得一种莫名的平和，萌生出让时间就此暂停的想法。 他会不自觉地找寻丹恒所在的位置，毕竟对方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所在之处总有特殊的氛围，轻易缓解困扰他多时的头痛。 因此在一次家教的周末，他大胆地询问丹恒要不要和他一起午休。虽然他看到了对方轻轻皱眉然后抬眼与他对视，即将就要说出拒绝的话语，但他还是笑着跟丹恒说：“老师，我最近头有点痛，陪我休息会吧。” 他知道丹恒心善，不会拒绝。 但当对方真正取下眼镜，准备和他一起休憩时，景元却有些意外了。不是因为丹恒没有拒绝，而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脸上没有黑框眼镜的样子。 令景元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家教老师平时清冷地如同玄山上的积雪、泱江边的孤鹤，眼下竟然如此的……诱惑。 眼尾的那道红痕平白生了些暧昧，因此当丹恒注意到对方盯着他看了许久后，问出声：“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景元愣了一会后回答道：“没，没什么啊。”随后笑着揽过他的肩膀坐到床上。 于是景元收获了一个会陪他一起躺倒在床上午休，会给他温柔拥抱，会给他教授知识，拥有渊博学识，清冷但不冷漠，心软但不溺爱的家教老师。 “丹恒老师。” 5. 那天其实真的是个意外。 往常总是丹恒先于景元醒来，然后再轻轻推搡他，将他唤醒。 但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怎的，那天的丹恒老师显得格外迟钝和柔软，以至于等他们从床上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中午时窗帘并没有拉紧，于是昏黄的夕阳透过布制窗帘的缝隙投射进房间内，给屋内的物品都镀上了一层橘调的光晕。 丹恒是背向窗户的，但夕阳似乎偏爱着他，竟然有一绺不知从哪里反射过来的光正好印在他眼下，背后暖融的大面积色块像是将要张开的双翼，因而那束脸上跳跃的光也变成了降临在天使脸颊的蝴蝶扇动翅膀，欲飞却临。 在景元眼中，此时一切都是如此的神圣而美好。 在对方醒来后，考虑到可能实在是太累了，他就让丹恒提前离开了，并叮嘱他好好休息。 可是在房门关后不久，景元就注意到丹恒将眼镜遗落在了他的桌子上，或许是刚醒来后，对方还在犯迷糊就没有记起这些。 他应该还没有走远，那我就给他送下去吧，景元是这样想的，并这样做了。 此后的许多时日他都在思考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如果当时没有这样的举动，也就不会有后面事情的发生。但景元始终持有矛盾的心思，他希望他能知道，但又后悔真的知道。 他看到了丹恒的背影，对方一直背着的那个黑色双肩包很好辨别。他想快步追上去拍拍对方的肩膀，但却被另一个人抢先一步。 他并不认识那个穿着黑大衣的绀蓝色长发的男人，因而并不能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只能看到对方将丹恒扯进了一个狭窄的巷子内。 不知道怀有怎样的心思，景元也跟了上去，前胸正在跳动的器官似乎将要突破桎梏，刺激传入脑神经中被解码成名为忐忑和好奇的情绪。 于是，他看到了令他难忘的一幕。 那个男人将丹恒压到了墙上，然后咬上了他的嘴巴，此间丹恒的手一直在推阻着对方的胸膛，但尝试多次之后只能无力地垂下。男人的啃咬位置也从嘴唇转移到耳垂、脖颈，随后是锁骨——景元向来最喜欢倚靠的地方。 很难描述此时是什么感受，生气？愤怒？伤心？好像都不是。 是一种原来如此啊的怅然和果真如此的微恼，但他却很可耻地不愿意离开，像是有无数枝条缠绕着他的双脚，使他扎根在此处，全身也变得僵硬，不能动弹。 因为他没有离开，所以也就听到了丹恒依旧冷淡的声音，这个声音曾无数次出现在给他讲解题目、传播知识、畅想未来的时候…...和他的梦中，如今出现在这里，并且说着：“现在还没到时间。” 然后那个男人就停下了动作，狠狠地抓着丹恒的小臂，将他往巷子深处拉去。 夜色渐浓，他们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景元的视野当中，只是他仿佛还能想象刚才丹恒脸上的神情。 丹恒或许是抗拒的，又或许是在享受，但时间究竟指代为何，景元无从得知。唯一在他脑内清晰的是对方仰着脖子眯眼的时候，眼底的红痕会随之颤动，像是一条无休止的红丝带将他缠绕了一圈又一圈随后收缩、勒紧，让他感到阵痛。 在景元的眼中，刚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rou欲而下流。 随后他握紧了手中的眼镜，快步跟了上去。 6. 没想到小巷的尽头竟然还有一个门，隐藏在重重黑暗当中。景元就像是跟随着兔子进入洞xue的爱丽丝，怀着复杂的心情，踏入了未知的奇境。 这是一个名叫Aespo的地方，字母歪歪斜斜地挂在渗水的墙壁上，时不时闪烁几下，看上去不像是什么正常的场所。 推开那扇腐朽却沉重的木门，里面的一切却与外界全然不同。 室内的空间很大，弥漫着一种不知名的香氛，闻上去像是其他星系培养的奇特花种的味道。这里并不像音乐会大厅那样明亮和富丽堂皇，但也不昏暗——很多盏氛围灯点缀在软皮质沙发的周围，时不时还有模拟星空的顶光闪烁，每张桌子的中间也会放置一盏独特造型的铜质镂空灯，光影交错构制成另一重空间，确实像是仙境一般。 不同于景元想象中破落混乱的小酒吧，这个巷子深处的小店里的人竟然出人意料的多。人群熙熙攘攘、三五成群地坐在沙发或高脚凳上聊天，透过密蒙的谈话声隐约可以听到背景音乐中的女声在用着听不懂的语言吟唱。 景元还站在门口，或许是阻碍了其他人的行动，于是有个戴着黑色面具的服侍生走到他的身前，指导他说：“先生，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吗，请戴上面具再进入场内。”说完，便伸出手臂指向了景元身侧储物柜上堆放着的金色面具。 景元戴上了面具，随后便跟着对方进入了室内。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因而行走的过程中一直在扭头张望四周，试图寻找一丝丹恒的踪迹。 那个侍应生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于是停下身转过头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他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你见到过一个黑头发的青年吗？可能刚刚跟另外一个长头发男人一起进来的。” 对方露出了然的神情，然后微笑回答道：“原来您是来找丹先生的啊，他还在更里面的区域，请随我来。” 穿过更多的人群，景元最终站到了一扇金属门前。 这时旁边的侍应生开口说道：“请问您是否拥有邀请函或者持有任何身份证明的物品呢？” 邀请函？这是什么，景元之前从未听说过。但是身份证明是仙舟联盟下发的一种独特的证明方式，每个人的个人物品经过登记认证后都会拥有。 于是他试探性地伸出了手，拿出了丹恒的那副眼镜，在扫描窗口前展示了一下。 出乎他的意料，门竟然开了。 伴随着金属门移动的摩擦声，对方接着微笑着出声： “祝您今夜愉快，先生。” 7. 景元觉得他似乎发现了丹恒老师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