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迪根伏龙（2）

    “没想到我竟然有幸成为第二个坐上您后背的人。”狄维恩受宠若惊。

    庞大的黑塔在龙身下变得小巧许多，对人类来说难以翻越的塔它一跃就过去了。龙背上的视野开阔高远，狄维恩努力辨别方向，皇室直系的黑塔曾经在最中央的位置，但是经历了战火的皇城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是这座吧？”

    龙抬头看向倒在山上的黑塔，这是最高最大的黑塔，理应属于皇室。狄维恩这才发现下方还有一座完全倒下的塔，被压在了废墟之下，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辨别出来。

    “应该是的。”

    狄维恩从龙背跳下来，大门被外力强行突破了，连带墙体也被撕裂，在外墙上留下了夸张的破坏痕迹。他用手掌抚摸，试图感受上面残留的魔力，人类铸造的铜墙铁壁在极致的魔法面向也毫无抵抗能力。

    “这是空间魔法的贯穿效果吧。”

    “抓紧时间。”

    黑龙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穿过墙洞跃进塔内。它又变小了。

    一进去，巨大的金色雕像倒在地上，把地面砸得凹陷下去，雕像四分五裂，同样是被空间魔法暴力拆解了。狄维恩默然，他记得这是一尊龙像，龙振翼咆哮，君临天下。哪怕是死物，人们也能感受到真实的龙威。这是奥芬多恩最神圣的龙像，也是奥芬多恩的信仰。

    此时此刻，龙像的真身就站在他身边。

    当初跪在龙像面前时，狄维恩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这位龙王唯一的代理人，日复一日、勤勤恳恳地给它跑腿，后来再给它收养的小女孩勤勤恳恳地跑腿。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喏，这是您的雕像。”他指了指倒在最前面的半个龙像，这部分只剩下龙头、龙脖子和半截龙翼了。

    黑龙低下头，盯着毫无生机的金色龙目。

    狄维恩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那双没有瞳孔也没有灵魂的龙目里居然显出几分慈悲，仿佛是在为死去的国民哀叹。相比起正主，这座没有灵魂的死物反而更像一位君王，接受人类的敬仰，注视他们，保护他们。

    “去做你的事吧。”它淡淡地说。

    狄维恩只好任劳任怨地爬塔。铁塔内部的结构大同小异，狄维恩从小到大爬过无数次铁塔的台阶，所以不觉得陌生，肌rou居然神奇地保留了部分记忆。高悬的台阶会通往每一层的房间，一般越尊贵的人会住在越高的地方，奥芬多恩的公主只有一位，怎么也得住在最高处附近吧。

    他一口气冲到最顶层，一个一个房间推门找过去。

    这里曾经住过奥芬多恩最高贵的人，但是他们生前的居所现在被一个外人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再重重地关上门。

    第七层，第六层，第五层，狄维恩连续转了三层都没找到公主的寝宫，一时间开始有点怀疑人生了。

    公主会住在哪里？

    他趴在栏杆处思考，望着最下方金色的龙像，黑龙已经不知所踪。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皇室的黑塔被破坏后龙像也被毁了，但是所有的楼梯都还保持完好无损，说明当年红龙并没有闯到塔顶，它在塔的最下层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狄维恩恍然大悟。他翻过栏杆，一跃而下，魔法缓冲了所有外力。他站起身，一眼便看到了打开的房门，黑龙正独自站在房间里，金色的光线洒在它的黑鳞上，纷纷消失不见。

    狄维恩缓缓步入寝宫。这里的确是一位女士的住所，但是和小女孩那种被抱枕和粉色充斥的卧室不一样，这里曾经住过一位真正的公主。

    “好像……不太对劲。”狄维恩慢吞吞地说道，“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黑龙没有说话。

    整座黑塔都是倾斜的，半倒在山上，刚刚狄维恩在上面转过一圈，每一个房间都乱糟糟的，所有的东西都乱成一团，大多家具都滑下去堆在一起，公主的寝宫也是乱的，但是家具是分散着倒在地上的，并没有堆叠起来，有什么人……或者不是人，已经来过这里了。

    四目相对，狄维恩心里闪过一个令他自己都害怕想法。

    “我有个问题。”

    黑龙依旧不说话，冷冷地盯着洒落一地的衣裙，但沉默即代表默许，狄维恩熟知它的习惯。

    “这里为什么没有人的尸骨？”

    “人类无法进入迪根伏龙，这座塔沉下来的时候，人类被魔法筛除了。”

    “那又怎么解释面前的情况？”狄维恩指着倒在地上的桌子，手指微微颤抖着，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这是在黑塔沉进来之前就变成这样的，还是沉进来之后？”

    黑龙微微抬起眼睛，眼底掠过一丝阴翳，杀意毕露。狄维恩心里一紧，因为这代表事情脱出了它的预料。

    “有人来过了，可能已经拿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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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第一道光从窗帘间钻进来，伊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陌生的环境让她没法赖床，她眨了眨眼睛，一点点清醒过来。

    她坐起来，大脑空白地发了会儿呆，外面突然传来沉重的钟声，藏身林间的鸟哗然群飞，掀起一阵鸣叫。伊冯终于想起来，她已经离开家了。

    家里没有这样的钟声，叫醒她的大多时候是狄维恩，有时候是龙。她会在柔软的被窝里翻个身，十分有勇气地赖床。如果是狄维恩，他就会用装满冷水的杯子贴她的脸，或者端着香气扑鼻的早餐在她面前晃两下，大声威胁如果再不起床我就一口吃掉你的早饭。如果是龙……

    伊冯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

    她烦躁地掀开被子，走到盥洗室开始洗漱。

    她盯着镜子里乱糟糟的自己，试着用手理了理头发，无果，头顶上有几根头发顽固地翘着。

    她刚洗漱完，房门就被敲响了。她走过去开门，毫不意外地在门外见到霍德尔那张脸。

    “早啊，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好。”伊冯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早上好。”霍德尔低声说。

    门慢慢地旋回来，虚掩着搭在门框上，屋子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霍德尔退后两步，站在走廊上，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

    光从长廊尽头的窗户进来，地毯上拉出很长的影子，早晨有些冷，但落在脸颊上的日光像是少女的亲吻，温暖又明媚。霍德尔眨了眨眼睛，面前的门被拉开了，伊冯跳了出来，像清晨第一只跳上枝头的小鸟。

    她盯着霍德尔的手腕，又指了指自己敞开的袖口，“你的护腕是在哪领的？你和渡鸦都有，我的院服里为什么没有？”

    “在初学部的实战课上拿到的。”

    伊冯恍然大悟，“那我也可以拥有？”

    “只要你在二选一的选修课中选中级实战课。”霍德尔侧身让出道路，比划一个让她先行的手势。

    “还有一门是什么？”

    “高级魔法变形，大家一般都会选这个。”

    “魔法变形课会讲什么？指令咒文？”伊冯不耻下问。

    “听说是一些更高级的指令咒文，魔法聚形后追求质量和数量，更精准的打击效果，变形课基本是在学这些。”霍德尔解释道。

    学生陆陆续续地打开自己的房门往外走，早上出门的学生不太多，大约是昨晚的学生聚会透支了他们的精力，此时还在床上熟睡。大家十分熟稔地和霍德尔打招呼，伊冯夹在人群里频频朝他们露出礼貌的微笑。

    “所以变形课是学魔法，实战课是把书本里的知识挪用到现实吗？”

    “不是，实战课学的是实战的技巧。”

    伊冯听得有点茫然，但是这时候她看到了站在楼梯旁的渡鸦，他活力四射地朝他们挥手示意，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问渡鸦。

    早饭由学院免费提供，渡鸦坚持要带伊冯去较远的地方吃，因为那里据说有全学院最好吃的配菜。他们在大堂靠窗的地方吃饭，三个人占用了一张长桌，渡鸦和霍德尔坐在对面，渡鸦眉飞色舞地和她分享他搜刮来的信息，霍德尔不说话，端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喝着甘梅水，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远处。

    “其实实战课是最近几十年才被重视起来的，以前的魔法师都端着书，面对面读书，看谁读得快，谁读的快谁的魔法先生效，谁就能赢。”

    伊冯正在喝水，噗嗤一声笑出来。

    “听上去好蠢。”

    渡鸦递给她干净的餐巾，“那可不。之前打仗的时候魔法师并不能起到制胜关键，反而是骑在龙背上的那些骑士，他们在战场上的作用胜过魔法师。国家花了很多钱很多资源来培养魔法师，每年都给魔法研究拨款，魔法师们却中看不中用，所以战事结束后许多学院都改了教学方案。现在的魔法师呢，要么把自己的魔法磨练得花样百出，追求出色的实战效果，要么就学学怎么rou搏打架。所以归根结底，这两门课都是为了实战，看你走什么路子。”

    伊冯十分认可地点头，狄维恩果然还是有先见之明的，事到如今，伊冯只觉得当初自己乖乖听他的话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魔法变形课，但是卡神托的魔法院去年宣布了新条例，把格斗加入了考核项目，这对于一些只擅长魔法的人来说挺不友好的，他们必须在魔法的考核中拿到更出色的成绩。”

    “你们之前选的哪一门？”伊冯有点好奇。

    “我选了一年魔法变形，其他时候都是实战，而且今年我还要继续选实战。”

    水杯空了，渡鸦十分体贴地给她重新填满。

    “说实话，火石是四大学院里最注重格斗的，所以格斗课的内容很充实很优秀。更重要的是高学部的实战课院长偶尔会亲临指导，我拒绝不了这个诱惑啊。院长他老人家本身就是顶尖高手，你有见过院长用刀吗？肯定还没有！”渡鸦越说越激动，“等你看到后一定会震惊的，远东的刀术和格斗术真的出神入化，太强大了！他不需要任何魔法，只需要有一把刀在手上，就能施展出比魔法还厉害的效果！我还没见过有人能胜过院长，院长在学院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渡鸦越说越激动，上身前倾，几乎要扑到伊冯面前，霍德尔沉默地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扯了回去。

    伊冯想起狄维恩的嘱托，狄维恩一直自诩战无不胜，连他都很认可路温的刀术，她越来越感兴趣了。

    “可以啊，我和你一起选。”她微笑，“来学院之前我也听说过院长有多厉害，真的很想见识见识。”

    渡鸦热泪盈眶，“噢，伊冯，你太好了！”

    这时，一个试探低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伊冯……？”

    伊冯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