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世外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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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珩与星晚缠绵数日,便启程回京了。 新君父子一走,星晚的心,仿佛空了一块。简直是醒也无聊,醉也无聊,瘦尽灯花又一宵。多少仗剑天涯的豪情,都揉碎在难舍难离的分别中。 这样过了两三日,星晚突然收到封相的飞鸽传书,展信一看,她的心沉入谷底。新君萧珩遇刺受伤,就在此地向北四百里的孤独山,封南逐请她速去。 星晚不敢告知萧桓夫夫,怕他们担心。而且封相独独传信给她,也是这个用意。 好在,星晚经常外出三五日,君上二人已经习以为常。 星晚让周箬筼代为转告,自己骑马飞速赶往孤独山。 一路上,她想了各种可能,最终皆指向“去见萧珩最后一面”。 星晚飞奔一夜,终于遇到前来接应的御前护卫。她赶忙问:“至尊伤得如何?” 护卫道:“至尊受了伤,目前性命无虞。” 星晚长舒一口气,心终于落回原处。 萧珩受伤后,寄居在山里一处田庄。为了掩人耳目,并未向临近城镇官员亮明身份,下令支援。 萧珩身边的护卫、暗卫数量不多,但都是以一当十的佼佼者。在这种严密的保护下,还能刺伤他的,恐怕对他们的行踪、布防,了如指掌。 到达农庄,封相迎出瓦舍,他一身行脚商人的打扮,却难掩风华。 封南逐:“晚晚,你这么快就到了?” 星晚总不能怪他飞鸽传书不写清楚,只说萧珩受伤,让她速来。谁看了,不得理解为情况危急。不过,当时应当非常紧迫,不然封相也不会发出那样一封信笺。那会,事态不明朗,料想萧珩伤得不轻,仓促之下,封相放飞信鸽。只不过,经过一夜,情况稳定住了。 星晚历经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已经习惯用同理心推测事情始末。 星晚:“萧珩怎么样了?” 封南逐:“没有大碍,伤在左肩。随行太医为他包扎好了。” 星晚匆匆往里走,同时问:“是什么人刺杀至尊?” 封南逐:“厚土教的人。他们早就盯上我等一行,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后来,你收留的那个白小姐,就是他们的细作,被太上皇识破。我们迟迟没有动身,也是担心路上有变。但是,京中传来消息,催促我等不得不回。他们除了白小姐,应当还有其他眼线。今早,我已经传信给太上皇,请他肃清厚土教余孽。” 星晚:“还是因为我救了不该救的人。”不是萧桓警觉,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封南逐:“不能怪你。这些反朝廷教派日日盯着京中动向。你不能回去了,那座小城不再安全。待太上皇处理完厚土教诸事,便会带着君上与珏玉来找你。” 不容星晚痛惜那些刚结识又要分离的朋友,便进到房中。正如她所料那般,萧珩伤得比预想严重得多,病恹恹躺在榻上,衣襟与被褥上还有没处理干净的血迹。他脸色苍白如纸,没多少活人的生气。任谁乍见,都会觉得是来与他临终告别。 封相说,萧珩刚刚睡着。星晚便没有吵醒他,悄悄退出来。 星晚:“他可不像性命无虞的样子。” 封南逐:“嗯,伤得是有些重。”不然也不会连夜通知她。“射中至尊的箭羽喂了毒,不过已经及时解了。剩下的外伤,静养一段时日即可痊愈。” 星晚眉心一跳,如今她能见到活着的萧珩,也是侥幸,“什么毒?谁解的?”怎么这么正好? 封南逐:“围攻我们的人,昨夜已经全部诛杀。我等幸得路过的高人相救。我引你去见他。” 星晚:“那高人没问题吧?”对方来得太巧了! 封南逐脸色古怪,沉吟片刻,“应该是……没问题……你去了便知。” 星晚狐疑着,跟随封相来到不远处一个院子。一位挺拔秀雅的青年迎了出来,恭敬垂首道:“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 星晚端详那青年,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却又一时半刻想不起是谁。 封南逐:“进去吧。” 星晚走进一间雅室,不似外面的田园风格,桌椅板凳、字画香炉皆透出雅致,显示主人是位隐士。 青年恭谨地向里间禀报,声音圆润和缓,“主人,封相与郡主到了!” 星晚闻言一怔,“郡主”这个称呼,自从她离京,便没有人再称呼过了。难道他们是故人?转首再细看青年,彼时,他也正投来目光,四目相对,青年启唇对她微笑。 星晚惊得合不上嘴,时隔一年,他竟长成如此规矩、中正、内敛的人,不似当年纨绔做派。 脚步声起,一袭白衣染着暗香,自里面款款走来,“meimei,许久不见,为兄甚是想念。” 星晚睁大眼睛,怎么也没料到,在这荒山野岭会遇到星尘与萧衍。她看看对面二人,又看看封相。封南逐向她颔首,示意“正如你所见,就是他们”。 星晚冷下脸,“我已经不是襄南郡主了。” 萧衍仿若一个忠诚的仆人,适时开口,“可您是大齐的凤芷郡主,太上皇亲封的。” 星晚:“那又怎样?我们早不是兄妹了,对吧,星尘世子?”他一招“星晚非襄南王所出”,逼得萧珩将她送走。而今,又有什么脸来见她? 星尘垂下眼睫,“不是兄妹,你我才有更多可能。” 话说到这里,外人实在不便在场。封相识趣地拱手告辞,对星晚说,等至尊醒来,再派人唤她,便告辞离去。 萧衍亦无声退下,留给这对兄妹独处的空间。 人尽散去,雅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星晚冷笑,“你我还有什么可能?”他们因为是兄妹,才会互相取暖、互生爱慕。如今,不是兄妹,还有什么牵扯呢? 星尘:“当日,为兄不得不离开大齐都城。” 星晚:“我没阻止你离开。你却顺手给萧珩下了催产药!”害得晏深差点没命!! 星尘声音始终淡然,“为兄给他下药有什么错?一报还一报。我的孩儿死了,他的嫡子还好好活着。” 星晚竟无言以对,站在星尘的立场,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昔日一心想要保护的人,反过来加害她的至亲,她内心始终无法原谅。 星尘为星晚倒了一杯热茶,“晚晚,你知道吗?得知你并非父王亲生,我有多开心?恨不得昭告天下。后悔当初没有将你强行带回襄南。” 星晚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星尘,眼里明晃晃写着:你强行带走我,我倒是跟你走啊? 星尘软下声音,“meimei,不要这样看我。”她的目光,让他心慌。 星晚:“我若愿意同你走,当日在襄南大营,便不会再回去了。” 星尘:“萧家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星晚不想理他,盯着他的眼睛,转而道:“我只问你,萧珩这次遇刺,和你有关系吗?” 星尘:“你怎会这般想我?” 星晚:“以前不会。但是现在,不好说。” 星尘面上表情异彩纷呈,颓然道:“我从襄南赶到此地,得知你在四百里外的江南小城。偶然遇到厚土教的教众,意外知悉他们刺杀萧珩的计划。我想,我若贸然去通信,你们定然不会信我。便在这里守株待兔。” 星晚万分震惊,“你是说,你早知厚土教要伏击萧珩,也知道他们会用毒箭。你便拿着解药,等他受伤,再施恩于他?” 星尘点点头,“为兄不但为他解毒,还帮他们将余党全部剿杀。” 星晚这口气,咽不下去,也提不上来。不愧是星尘啊,自从叛出大齐,他越来越心机深沉了。这种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苟事,他也能干得出来。难怪封相一口一个“高人”,他和萧珩的命,到现在还捏在人家手里呢!为什么要连夜飞鸽传书喊她过来,这事没她,还真无法善了!! 想通这节,星晚便没那么硬气了,“世子,你千方百计让大齐新君欠你人情,是为了什么?” 星尘定定看着星晚,“为了你啊,meimei!” 星晚无力道:“我不是你meimei……” 星尘:“以前,萧珩害过我,我如数奉还。大齐薄待我,我起兵致使萧桓退位。之前种种恩怨,随着两地签下的合约一笔勾销。但是,我最爱的人,还留在大齐。萧珩驱逐你离京,你竟没到回襄南。” 星晚失笑,“你让大齐随意处置我,我回去做什么?” 星尘:“当时,我派探子去接你,与你错过了。” 星晚一惊,是该说他艺高人胆大呢,还是不守契约?大齐、襄南刚刚休战,他便派人秘密入京,是真不怕又起战乱! “我再回襄南做什么?”星晚淡淡道。 星尘:“meimei,难道你都忘了?你我誓要同生共死。你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为兄可是一刻都没能忘了你。” 星晚越发感觉,眼前的星尘很陌生,他不再是大齐那个软弱、任人欺负的质子,而是城府深邃、难以揣测的一方霸主。“难不成,你想用救命之恩,要挟萧珩将我送给你?” 星尘:“萧珩有送你的权利吗?换言之,你会为了他,跟我回襄南吗?” 星晚:“不会。” 星尘:“meimei,我没有你想的那般野心。既然你有诸多放不下,为兄只求你分我一些。不需最初那般多,只要不恨我,让我时常来看你。能与我坐下,好好说一会话。余愿足矣!” 星晚抖了抖唇,心道:这要求真不高,相比于救命之恩。星尘段位又进一步,懂得用徐徐渐进、循循善诱的方式了。 有时候,示弱比强取豪夺,更能俘获人心! 萧珩醒了,星晚一直守着他。 晏深蹒跚着小短腿,爬上亲娘的大腿,窝进她怀里。他特别喜欢粘着星晚,可能自小便没有母亲在身边的缘故。 星晚抱着儿子,一边喂萧珩喝药。 喝完药,净了口,晏深已经睡着了。星晚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小榻上,亲亲小元子的额头。看着如此羸弱的幼子,星晚便无法对星尘释怀。 萧珩低声道:“你兄长来了。” 星晚:“他不是我的兄长。” 萧珩:“原来,他对你抱有那样的心思。” 星晚顾左右而言他,“你见过萧衍了吗?”不知经历了什么,一年时间,让他产生翻天覆地的蜕变,好似变了一个人。所谓成长,皆要经历锥心刺骨的疼痛。 萧珩:“见到了,我快要认不出他了。” 星晚:“你的父皇、父君日日想着教养他,都没能成功。他竟被星尘调教成这样。” 萧珩:“星尘亦被萧衍逼迫成现在的性情。” 此话倒是不假,从前,萧衍辱他、亵玩他,让他无路可走。他叛逃、反杀、掌权,历经过生死,星尘二人位置转换。他没有用同样的手段折辱十七皇子,而是将他驯养成自己的奴仆。曾经桀骜不驯、乖张荒唐的小皇子,被他收了戾气,成为温顺的随从。 星晚:“我这个哥哥啊……”说到一半,顿觉失言。 萧珩:“你以前,很看重他吧?”当日在皇子府,他便觉得他们兄妹之间非比寻常。难怪大战刚结束,星尘便迫不及待传出星晚非襄南王亲生女儿的消息。那不是为了刺激他,而是给他们兄妹更多转寰的余地。 星晚心道: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与星尘不再亲近。事发之前的除夕,他们还一起有说有笑的同桌用年夜饭。 星晚:“珩儿,你会怪我吗?”怪我到处流情,连自己的亲兄长都不放过。 萧珩抬起手,摸摸星晚的头发,“想必,当时你们兄妹寄居在阿衍府里,举目无援,容易同病相怜吧?”他握住星晚的手,“我都能接受父皇、父君、封卿钟情于你,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你不是我们的附属品。你有权去爱任何人。” 星晚忍不住俯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珩儿……即便这样,你还愿意为我生儿育女吗?” 萧珩:“朕愿意。晏深多么可爱!你不能时时在我身边,留几个孩子给我,才能略解相思之苦。况且,大齐需要子嗣。你愿意,我与其他女子传宗接代吗?” 星晚:“我……”她自然不愿意,但她说不出口。 萧珩唇角透出一抹苦笑,“如今,星尘救了朕,我还有什么资格与立场,阻止他接近你?”毕竟,他们青梅竹马,就算担着兄妹的名分,星晚仍旧义无反顾为他来到大齐。这份厚意,哪是说断便能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