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偏执

    说起周家，还真有段渊源   ———

    灿达集团由周少煊的爷爷周震民一手创办。老爷子年少时脾气火爆，看不惯大家族的乌糟，不到二十便脱离亲族出来闯荡。

    他为人直接，好打抱不平，机缘巧合下救过季平野大伯一条命，两人从深山逃出后结为兄弟。

    季家为报恩，便将手里的部分资源给了周震民。那些年生意好做，周震民也有头脑，很快将橡胶制造做成申城龙头。

    周家生意越做越大的同时，和季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

    “别慌别慌，我捋捋。”安歆边吃边听，许是核桃仁吃到位了，都会算辈份了，“      所以按辈份，周少煊得叫你们几个一声叔叔？”

    纪沉昭很欣慰，拍了拍安歆的脑袋，夸道：“聪明！”

    他力度非常轻，生怕一个不小心拍回原形。

    “那要是清欢嫁过去，岂不是要喊我……   ？”

    纪沉昭：还是拍重了。

    “婶婶。”

    “对对对，是婶婶！”

    安歆于是沉浸在美好的想象里   ———

    当清欢的小婶婶，有事没事教训她，再也不用斗嘴吃瘪，想想就开心！

    但想象再美好也只是想象。

    傍晚的荷塘吞没蝉鸣，日落西山，霞光掩映在云层。

    沈崇景忙完，踏着“清欢嫁人”几个字进了门。

    他入座，把那碟荒野银针放在手边。

    其实本不该继续这个话题。

    站在安歆的角度，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除了心疼她的清欢之外，她没有别的理由干涉。

    但终究不平。

    况且早点结束这破关系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她故意继续问，“那周少煊人怎么样？”

    纪沉昭并不知道安歆所想，简单答：“      不常来往，挺有礼貌。”

    挺有礼貌算什么评价？

    安歆差点没接住，她又不是灵光的，顿了顿，硬着头皮往下说。

    “那…   那安歆嫁过去应该会幸福。”

    ………

    这下轮到纪沉昭迷茫了，周少煊有礼貌和清欢会幸福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纪沉昭看看安歆，安歆看看纪沉昭。

    他俩一个不解一个哑言，本就冷气十足的茶亭更加安静。

    要不是沈崇景问了句“嫁给谁”，恐怕空气都要凝固。

    沈崇景喝茶向来讲究。

    刚从木箱中取出的二十年荒野银针满披白毫。历经冰雹与大旱，老树蓄力，抛荒抽芽，原始生态赋予的野劲落于水中反而能浸出最清冽的香气。

    他拈起茶芽，青筋交错盘曲在修长的指骨。

    微妙停顿的气氛中安歆纪沉昭都没回答。

    直到茶芽落入云雾琉璃盖碗，翻滚的水雾在饮光而生的容器中氲出叶脉，沈崇景又问了一遍，纪沉昭才开起玩笑，“      南边儿周家，要真成了，清欢就得叫叔叔了。”

    荒野银针属于白茶。

    白茶工艺简朴，只用萎凋干燥两道工序，不炒不揉不杀青，即使是二十年的老茶也不过闷泡几十秒就能出汤。

    沈崇景拈起盏沿，晃了晃里头淡色的茶汤，甘洌滑过唇齿，跟沉郁的燥气一起滚下喉管。

    “灿达周少煊？”

    饮完，依旧眉目低垂，细长叶片倒映在他眸子里。

    纪沉昭看看面前空着的茶盏，说完小气才答：“对。”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学着沈崇景温杯投茶，好通折腾，磕磕绊绊，弄好后还是搞错了水温，泡出的茶苦涩无香。他咽下一口后推给安歆，皱着眉，还一本正经：“      宝贝儿你尝尝，我泡的。”

    彼时安歆正出神。

    掠过树梢的风簌簌作响，她魂不守舍接过纪沉昭递来的热茶，吹也不吹就要一饮而下。好在纪沉昭正等着被夸，不错眼的看着，见不对连忙抢了下来，否则肯定要烫个泡。

    安歆被纪沉昭夸张的动作吓了一跳，晃动间有茶汤漫过盏沿洒在桌面，滴滴答答，像潜意识里的叹息。

    其实纪沉昭那句玩笑话刚出口，安歆就已经组织好语言。她憋了快两年，今天就想从沈崇景嘴里听到哪怕丁点不舍后顺势问问到底有没有可能。

    即使虞清欢生气她也认了。

    但话题却在纪沉昭点头后嘎然而止。

    天色越来越暗，山里湿气重，茶亭外的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水汽。

    关于虞清欢，沈崇景一个字都没再提。

    太阳落山时温致也来凑热闹，刚好是饭点，龙胆纹的金丝楠木桌上摆满珍馐美馔。只是菜色虽然丰富，安歆却没吃多少，一直到晚餐结束她都有点心不在焉。

    她千思万想，无数次打算支开温致问出那句话。

    最终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突然记起去年年初，虞清欢无心说了句想永远留在沈崇景身边后沈崇景很久都没主动跟她联络，虞清欢把自己关在家里，连续失眠，不知何解，最后还是找到沈崇景的助理说想要几件珠宝才恢复了关系。

    所以安歆不敢。

    爱对了是热烈，爱错了是偏执。

    她怕，怕沈崇景比她认为的还要冷漠，更怕她的清欢无法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