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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

    这一宿她睡得很不踏实,梦一连做了好几个,都是离奇怪异的

    今天过得浑浑噩噩,饭也没胃口吃,太阳快要落山,她早早钻了被窝

    “夕阳无限好,我啥时能睡着”她自言自语,诶,押上了

    终于有困意,她盖好被子,晚安玛卡巴卡

    屋内没有一丝风吹草动,露台亦是杳无人声,斜阳斑驳了雕花砖块,反射出七彩光晕,暖暖融融,远方高山巍巍,院外柏油路少有车辆,是个惬意的黄昏

    风悠悠地吹,绿植枝叶微微动,发出风铃般悦耳音声,显得那阵窸窣更孱弱,更难被发现

    昏沉中的江娴察觉到床垫塌陷,稍微醒了些,但眼皮发沉,实在懒得睁,于是她打了个滚儿,不滚不要紧,这一滚,居然钻进一个男人的怀

    这下子她彻底清醒,双眼猛睁开,本能地想要大叫

    “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惊讶的”侧卧着的乌鸦熟练地捂住她嘴巴,就知道她会喊,早就准备好了,他今日穿着休闲,紧身黑色毛圈T恤,乳白吊坠儿在胸前晃着,润泽有光,这件T恤太适合他,肱二头肌完美展露,懒散中带有刚毅之感

    江娴腾地坐起,透过凌乱发丝瞪他“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翻墙头好玩吗,怎么还翻上瘾了”

    她真纳了闷了,他是千里眼顺风耳吗,消息这么灵通,靓坤每次出行都能被他知道,时间也掐得刚好,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靓坤才离开半个多小时

    还有,为什么他每次出场都能吓她一哆嗦,次次都是

    好吧,是她做贼心虚

    “墙里边有我想见的女人,见不到就难受,不翻都不行啊”乌鸦兴味十足地逗弄,想碰她的脸,被她不留情面甩开

    她素来不吃这套,偏偏为他浮想联翩,但若拿花言巧语和命比较,还是后者重要,她马上指向阳台“慢走不送”

    “不知道江小姐怎么样,反正昨夜我没睡好”乌鸦压根没挪窝,还得寸进尺把玩她睡裙上的小毛球

    他还有脸提这个,她扯回裙摆,语气恶狠狠“你为什么在这儿放眼线,还敢胁迫我,乌鸦,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的游戏好玩吗”

    乌鸦一怔“我没有”

    “你说瞎话都不脸红吗”江娴越想越生气

    乌鸦的飞扬神采灭了七成,长发遮掩半只眼睛,遮不住他溢流成河的疑问,削薄的唇轻轻动着,好像在思考什么

    “你的人还拿昨天的事威胁我,都是你教唆的,看来你算准了我不敢揭发,你狡辩啊,怎么不说话”江娴气不打一处来,她想说你不能杀他,但这不是笑话吗,他们的仇那么多,靓坤难道不想他死吗,她只能隐晦些,尽可能平息战役,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听话,但总要试一试

    乌鸦不言不语地聆听,任她崩溃捶打,脾气出奇的好

    她打累了,他借机会搂住气喘吁吁的她“我答应你”

    江娴半信半疑瞄他“答应我什么,你说清楚”

    “什么都答应”乌鸦的眉目回归平静

    江娴仔仔细细观察,倒是不像说谎,真是的,早点答应收手多好,一开始还装傻充愣,唬谁呢

    乌鸦挑起她的长发,放在鼻前轻嗅,话语笃定“有我在,你不会出危险”

    “别假慈悲,我的危险都是你创造的,没有你我哪来的危险,还有,你们主仆俩可真默契啊,里应外合,拿我当猴子耍”她愠怒时柳眉倒竖,倒影留在床头柜瓷花瓶上,含恨含娇,平添一分春色

    乌鸦的心绪仍在漂泊,甘愿讨骂,一个字都没吭

    等她真的疲惫了,结束了批斗会,他轻声说陪我出去一趟

    江娴算是见识他脸皮有多厚,她又下逐客令“你想得真美,我给你鼓鼓掌,还有,我就不送了,请你自行离开”

    她内心在笑,被气的,怎么着,跟他一起翻墙头是吗,她吃饱了撑的慌吗,再说了,她又不是练家子,被他抱着啊,能行吗

    等一下,她怎么连方式都想好了

    乌鸦仰面看时间“洪兴每周开一次会,每次差不多两个小时,今天会更久,因为砵兰街最近被条子盯上,一连查封好几家会所,保护费也就收不上来,那可是洪兴数一数二的摇钱树,也是蒋天生的心头rou,出了这种事,话事人得好好解释,他这么爱凑热闹的人,肯定从头看到尾”

    他梳理得有条不紊,最后胸有成竹一笑“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

    真给江娴听懵逼了,半点错都没有,靓坤临走时接过一通电话,陈耀打的,说的就是十三妹有所失误,今天的会议非同小可,但是这只鸟怎么摸得门清,这也太邪乎了

    乌鸦触摸她白皙的手,无比爱怜,就好像他那双宽而厚的大手从没沾过鲜血,从没碰过罪恶,否则怎会对谁温柔,若是两者都占,那大概是奇迹

    她的伪装一点点被溶蚀,挣脱力度也一点点变弱,太过于近距离,她看见他手上生长的茧子,多数在关节,手心也有,大约是常年舞刀弄枪造成的,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那层新生的倒刺,怪不得他僵硬着手,像是怕扎到她

    她的心狠一颤,瓦砾毛糙得堪比砂纸,栅栏上还有蔷薇丛,他只是常年习武,又没长翅膀,划伤手是必然的

    就为了见她一面,值吗,她思忖着

    她很难接受他的爱,因为他不该钟情,不该如他所说那样为了谁彻夜难眠,所以这份爱太盛大,也就有了做戏的嫌疑

    但她从何拒绝,诚实的身体和悸动的心,无不朝他靠近,势必要以身试险似的

    半晌后,他不舍地抽离,反客为主打开柜门,挑出合他口味的衣服,反手丢到她身上“还真没见过你穿这种款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江娴抄起枕头要砸他,但眼下情况不允许,闹出动静容易引来女佣,刚才讨伐时,她都是压着嗓门的,真够憋屈

    他倒是自觉,无声息地走进露台,还合上窗帘,没偷窥她换衣服

    她打算蒙头大睡,让他等着去吧

    可是刚躺一秒,她就弹起来了

    乌鸦倚着围栏等候,隔了会儿,他低头看腕表,十多分钟了,怎么还没换好,他是不是被放鸽子了,结合她的性格,他觉得不是没有可能,真有点儿惨,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怎么能这样收场

    如果你想知道窗幔上有多少簇流苏,那就问他吧,他都数好几遍了

    千呼万唤始出来,窗幔缓缓掀开,江娴紧张得四处顾盼,这种打扮,别说他了,她自己都没见过

    站住后更局促,她捏着衣角不放,深棕背带裤,胸前有一只小小的口袋,上面绣着憨态可掬的小熊,娃娃领白衬衫是配套的,袖口与领口均有刺绣,是几罐看起来就美味的Q版蜂蜜,奶白色玛丽珍小皮鞋,花边短袜,那些纹身被盖得严严实实,与平日里的她判若两人

    穿个衣服当然用不了这么久,她到底把时间用在哪了呢,看那精致的妆容就能知道,不是往日的妩媚,而是极为罕见的青涩可人,粉底只打薄薄一层,点缀嫩粉腮红,唇膏也是娇怯的豆沙色,卷翘的睫毛倏而低垂,倏而撩起,栗色长卷发经风拂动,杏脸桃腮,稚气可爱,犹如初春时悬挂叶片的露珠,纯洁无暇

    乌鸦装作镇定,反倒欲盖弥彰,他的惊喜之色是真实的,心跳猛飙也是真实的,他暗骂姓李的简直是死变态,这么嫩的小姑娘都不放过,等反应过来时,他后悔了,这不等于骂自己吗

    他这颗心太没出息,怎么跳得更快“原来江小姐这么重视我,还化了妆”

    她凭什么不化,长这么大还没正经约过会,这可是头一次,当然了,她才不会实话实话,灵秀的眼一瞪,她赌气地转身“我这就洗了去”

    乌鸦懊悔自己耍贫嘴,他一把拽住,真以为她要走,所以劲儿用大了,她踉跄撞进他怀里,栀子花调的香水恰到好处,一支画笔在无形中沾染颜料,倾心描绘一卷盎然的草长莺飞

    余晖橘光洒满大地,无私地笼罩万万不该相爱的他们,但那是冠冕堂皇的,他们才不在意

    他右掌托起她臀部,她乖巧地勾住他脖颈,同时紧紧闭上眼

    乌鸦的身手真不是夸大其词,单臂的力量已经足够,一连串高难度动作,到他这儿简直小儿科,抱她的那条手臂他箍得非常紧,似乎要把爱而不得的人嵌进胸腔,融进血脉,她一动不动趴他肩头,就像考拉抱着大树,两只胳膊只可见皑皑白雪般的衣袖,不见狂煞的刺青

    究竟是甜美如浸蜜的她好看,还是暴露着花臂花腿,大口吸烟的她好看

    他从来没有比较过,也不会去比较

    她万般模样,在他眼中皆是风情

    跨越围栏的一刹那,江娴好奇地睁开一条缝,腾在半空的感觉真奇妙,明灭的云霞好像离她并不远,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

    想到另一个层面,她扑哧笑了,对前世的她来说,他不就是悬挂天际的白云吗,又高又远,她穷极一生都不能到达

    谁能猜到呢,弹指一挥间,那朵被她奉为神谕的云,将她牢固地拥着,他们一起冲出重围,去享受来之不易的瞬息快乐

    横翻栅栏也很顺利,沁香的花叶晃过她眼前,转眼消失,仿佛即将远行的列车开动,连绵山川在一格窗子里后退,直至不见

    她的笑容有甜有苦,看来这条穷凶极恶的不归路,她必定要走到黑了

    纵观整个过程,她预想的剧烈失重并没有发生,她被保护得极好,除了落地时的颠簸,基本没什么感觉

    闪黑跑车停泊着,如同蛰伏暗夜的虎豹,她利索钻进副驾驶,安全带还没扣上,他已将车子发动,尖锐引擎割破长空,似离弦飞箭,如飞驰烈马,一切束缚、为难,都被抛在后面

    喧嚣的夜悄悄来临,挡风玻璃映入缕缕月光,江娴在同一时刻体验到激动与发怵,恍惚中想到上辈子,同学们常常翻栏杆逃晚自习,美名其曰要去看楼外的蒹葭,她不去,她会耗到放学铃打响,再不情不愿地回到没有烟火气的家

    回看今生,好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她要看的不是萋萋蒹葭,而是含剧毒的罂粟,它抨击良知,摧毁心智,可又是那么诱人,为了品尝它的芬芳,与全世界为敌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