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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第561节

    少顷,帘后又传出帝芒声音:“既是圣祖金敕,众卿随朕大礼参迎吧。”

    “陛下!不妥!”

    百官之中,忽有一人越班而出,执笏奏道:“陛下贵为人皇,乃天地之极,人中至贵,乾坤唯一。”

    “圣祖虽尊,却是过去之尊,陛下乃今日之尊,于公,陛下为今日之君。”

    “于私,圣祖虽是陛下之祖,但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陛下也断无以君拜亲之理。”

    “况,此刀只是圣祖金敕一道虚影,非金敕亲临,陛下万万不可亲迎,只需安坐便是!”

    “嗯?”

    帝芒发出不悦之声:“难道朕拜自己的祖宗还错了?”

    “还是说,以圣祖之尊,当不得朕与众卿一拜?”

    “礼不可废!此亦为圣祖亲定之大礼,请陛下慎行!”

    面对帝芒不悦的质问,那大臣竟然义正辞严,硬顶了回去。

    群臣均抱笏而立。

    既无人出班附和,也无人出声驳斥。

    只是冷眼旁观。

    眼角余光,暗暗在一左一右,立于前列的李东阳和宋荣身上瞥,似乎很是好奇他们的反应。

    刚才跳出来那人乃礼典部官员,礼典都御史宋荣掌管稷礼。

    辅天官冢宰,和邦国,统百官,谐万民。

    说是“辅”,其实大稷“礼”事,均握于其手。

    而大稷,又是以礼立国。

    天官冢宰位列一品,而这位礼典都御史,虽只位列三品,却是位“卑”权重。

    加上当朝太宰李东阳,不过是初任。

    而且其太宰之名,其实前面还得加个“权”字。

    意思是“临时代职”。

    只要公孙弘还没死,其职未除,他这个“权”字就去不掉。

    宋荣此人,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根须庞大。

    而李东阳却是靠的人皇旨意,和自己多年名望,得一部分朝中君子名士,还有少数公孙弘一系大臣相助,方能立足。

    此一长一消之下,如今的大稷朝廷,实则是这位礼典都御史与李东阳分庭抗礼之势。

    甚至隐隐之间,李东阳这位尊的太宰还稍显势弱。

    听说那个能请出金敕之人,是李东阳弟子。

    而此人是宋荣属官。

    其急急跳出来,说出这番话来,是何居心,能站在这金阙之上的群臣百官都是世间一等一的精明之人,岂会理不清楚?

    若是把那小子手中的圣祖金敕抬得这么高,以后他们如何在李东阳面前抬得起头来?

    不过那位冢宰大人都还在闭目养神,他们又出什么头?

    帘后沉默下来,令群臣都暗暗为那人捏了把汗。

    片刻,帝芒的声音才传出:“哼。”

    “鱼玄素,准其面奏。”

    竟是将此事略了过去。

    鱼玄素面朝百官,高声道:“陛下御旨,准,士史江舟,面圣奏对!”

    群臣闻言,不由都转了个身,面向金阙门户方向。

    那里本空无一物。

    在鱼玄素拉长的声音落下之时,竟然如有一层水幕般微微摇曳起来。

    江都城隍殿,竟然隐隐出现其中,并渐渐变得凝实。

    片刻间,便如同城隍殿与含元殿连接了起来。

    一边是巍巍金阙,高远如天,皇皇如金日。

    一边是森森阴司,幽幽沉沉,昏昏暗暗。

    径渭分明,两不相容。

    鱼玄素面无表情,喊道:“殿下何人?竟敢擅登金阙,惊扰圣驾?”

    这不过是例行威吓。

    那城隍殿上的施公绪已经被吓得滚落城隍宝座。

    连滚带爬,跪伏于两殿交界之外,颤颤高声道:

    “臣,江都城隍,施公绪,拜见陛下!陛下圣寿无疆!”

    江舟手捧金刀,看着前方突然出现的恢宏瑰丽的金阙,满目奇色。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

    唯独没想到会是这般“面圣”。

    看那金阙的恢宏瑰丽气象,殿上百官群臣,个个面目清晰,不似虚幻。

    这简直是移星易宿,扭转乾坤般的通天手段。

    “大胆竖子,既见圣颜,为何不拜!”

    位列百官之首的李东阳,忽然抱笏而出,直指江舟喝骂道。

    江舟一愣,微微迟疑。

    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

    正要认怂下拜,便听那重重帘幕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

    “罢了,他手执圣祖金敕,岂能拜朕?”

    “卿相,不是朕说你,你对自家弟子也未免严厉了些。”

    李东阳躬身道:“臣一时情急,却未思及,请陛下恕罪。”

    “罢了。”

    江舟眼珠转动。

    听着二人一人一句,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似乎他不用跪了。

    这便宜老师,原来是故意如此作态。

    其他人也一样看得出来。

    暗暗翻着白眼。

    这老蟢子(蜘蛛),果然护短。

    但同时也对江舟这个早有耳闻,却不大在意的“后起之秀”多了些看重。

    能让李东阳如此着紧,连面圣都舍不得让他跪,看来李东阳对这弟子是宠得很啊。

    当是确有过人之处?

    帘后,帝芒又缓声道:“听闻你是李卿相弟子?”

    却是置那跪伏在地的城隍如不见。

    江舟微抬眼,见班首处,李东阳正朝他看来,眼中似有几分殷殷期许。

    轻呼一口气,躬身道:“回陛下,微臣与东阳先生却有师徒之情。”

    得李东阳数次或明或暗的回护,他与李东阳确无师徒之实,却已有师徒之情。

    这种情谊是实实在在的。

    可不像是他瞎编出来的那个虚无缥缈的方寸山。

    他这话一出,便见李东阳眼中的喜悦都洋溢开来。

    “嗯,朕听说过你。”

    帝芒缓缓道:“你……很好。”

    却令金阙上百官心下一惊。

    别看只是极简短的一句话,可说了这话的人是当今人皇。

    这份量……重逾山岳!

    这叫简在帝心!

    什么时候,李东阳这弟子在陛下心里,有了这般份量?

    那跪伏在地的城隍施公绪更是浑身一颤,面色如死……虽然祂本就是死过的。

    江舟心中诧异。

    面上未显,只是躬身道:“谢陛下赞誉。”

    帘后帝芒似乎轻抬了下手:“说吧,你要见朕,不惜请出圣祖金敕,所奏何事?”

    “陛下……”

    江舟目中厉色闪过:“微臣要参奏江都城隍,施公绪,渎职渎法,坐视阴间鬼王与阳间邪门外道勾结,戕害无辜百姓,易掠幼童,大炼人丹!”

    “手段残毒,惨绝人寰,天理不容!”

    “纵万死……难赎其罪!”

    听着江舟抑扬顿挫,声色俱厉,掷地如铁,殿上群臣都不由微微动容。

    不仅是为他口中所说之事,也有为其气概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