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意味着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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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灵魂伴侣。 “你是注定会得到幸福的孩子,莲。” 一目莲还记得她说这话的样子,眼神欣慰又歉疚。为他将来拥有而欣慰,为他现在没能拥有所歉疚。 家门的撞击声好像平地响起的惊雷。一目莲已经完全回忆不起他们是否曾经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只知道经济危机和裁员会很轻易地让一个中年男人沉迷酒精,变得暴力又易怒,就像他的父亲。 懦弱者总是向弱小者施暴。 因此在那天意外发生,在仅有两人的家中,一目莲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失足踩到啤酒罐的男人重重摔下,头在桌角磕下痕迹,在泊泊血液,一目莲见证了父亲最后惊恐怨毒的清醒。 爱会让人幸福吗? 一目莲在葬礼结束后翻开过去的相册,母亲那一刻的笑容保存在上面,和外面的失魂落魄判若两人。 他背上书包走向学校,避开周围同情的目光,却避不开如影随形的窥探。 谈心时若有似无的触碰,辅导时肩膀的抚摸,一目莲从国文老师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被贪婪地捕捉。 被爱会让人幸福吗? 美术刀对于孩子来说,是过于锋利的刃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会带来伤害。无辜者在谣言四起时,也只能被迫背井离乡。 一目莲在母亲用力撑起的那家小小店面,呼吸着令他安心的氧气。 他觉得就这样一辈子也不错,在后厨洗碗,切菜,打扫卫生。 直到一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下雨天。 路上的行人匆忙,小店早早打了烊。他照旧呆在后厨,第七肋骨上却第一次传来并非来自本身的脉搏一般的鼓动。 “扑通、扑通。”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快—— 叮铃。门上的风铃响了。 一目莲几乎短暂地失去了身体的cao控,不由自主地从后厨走出来。 而阳光也从门外跑了进来。 霓虹国少见的金发在水珠的点缀下没有黯然失色,反而因为见到他那一瞬间,紫罗兰眼眸中爆发的光芒变得仄仄生辉。 “你……” 阳光还没靠近,一目莲就好像已经被灼伤一般,找回了四肢的控制权,躲回狭小的后厨中。 隔着门板,他听到了吵吵嚷嚷的喧闹,似乎是对方的同伴追了上来。没过多久,鼓点便渐渐减弱,他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向外看去,四下无人,小店仍旧充满安心的气味。 但时不时跳出来的脉动,再也恢复不了从前的平静安宁。 全程在一旁观望的母亲什么也没说,目光依然温柔地包容着。 “我要出门买点东西,莲。”三日后的一个傍晚母亲这样说着,一如往常地问道,“要和我出去走走吗?” 即使得到否定的答案也不气馁,只是拿上篮子说道:“那就拜托莲看家了。” 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了街上,一目莲静静注视着她的离开,即使前厅空无一人,最后也钻进了后厨里。 他拿起削了一半的土豆,正要下刀,手却顿在半空。 叮铃。 有人进来了。 一目莲知道那是谁。他原以为刚刚的搏动只不过是如同这几天时常的表达存在感一样,但此刻,它正加速跳动着。 “你好。” 明明是有着少年般爽朗热血的清澈嗓音,他却如临深谷般下意识反锁了后厨的门。 老旧门锁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响亮,一时间屋内屋外都沉默下来。 这是……? 一目莲有些不确定地摸了摸左心房的位置,涩涩的,好像是沮丧的感觉,让他想起偷偷丢到碗底的苦瓜。 他不喜欢这种味道。 不过很快,对方好像重新振作起来,像是雨后的阳光,烘干了潮湿的氧气。 “我叫降谷零,是前面拐弯不远处的警校新生。” 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声音从门背后传来,好像没有因为冷遇受到丝毫影响。 “上次见面,是我太莽撞了,吓到你了真的非常抱歉!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希望你能原谅我。” 话语也诚意十足,即使没有得到一丁点回应,他也认真地在这场单方面的友好交流中让话题不断,挑了不少警校趣事(夹杂着略显笨拙的努力推销自己的话)讲给门内的人听。 没有赶他走就是胜利!降谷零如此想着,并自欺欺人地预约了下次见面。 门外又安静下来,后厨门悄悄打开,礼盒上漂亮的蝴蝶结被轻轻地拽入。 一开始是隔着门板,后来渐渐挪动到了布帘隔绝的窗口,直到那扇总是紧闭的大门为锲而不舍的来访者打开一条缝隙。彼时降谷零并不会做饭,好在刀功很快练了出来,不知不觉间一目莲就只剩下乖乖坐到一旁休息的选项。 他往往会看着金发青年的背影发呆,为心中那涌现的欢喜羞怯感到疑惑,他自觉不是讨喜的性格,这份喜爱却毫无缘由,所以仅仅是因为那个灵魂伴侣…… “不是哦!”不知何时转过身的青年急促地打断了他,一目莲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小声将最后一句说了出来。 金发青年朝向他的方向蹲了下来,宝石一样的眼眸软和了锐利:“也许一开始是因为那个,但是之后这么长时间,都是出自我本人的意愿。” 他稍仰起头,脸上的笑容温顺又柔软,像一目莲曾在路边抚摸过的金毛大狗。 “我很高兴是莲成为我的灵魂伴侣。” 不是因为他是,而是因为是他。 一目莲的目光落在那通红的耳尖上,心想,爱情或许就是这样毫无逻辑,违背天性。 他们做的最亲密的事不过是并排坐到前厅靠窗的小沙发上,小拇指轻轻靠在一起,心却无比贴近,共鸣般合唱出婉转的乐曲。 再之后呢? 母亲突然一下子病倒了。一目莲被迫从舒适区出来,只是在医院陪伴就耗尽了所有力气,好在母亲的好友纯子帮了不少忙,绕是这样,他也还是会去想几周前离开时说等他回来的人。 一目莲能做的事情也只有等待,就像从前那样,等降谷零敲响风铃。他在医院和小店之间来回奔波,只为了看一眼小店门口的留言纸条有没有被取下。随着时间的流逝,疲倦和迷茫像母亲身上的脓液一般,从心房的缝隙粘稠地包裹住颤动的搏动,那本来是为了尝试接纳而打开,如今也为之陷落。 到最后,一目莲面无表情地站在葬礼上,当骨灰盒埋入潮湿的土地中,他的灵魂也彻底脱离这具许久不曾合眼的身体,发出叹息: 等待果然是世界上最没意义的事。 而那张留言条,也在同样的一个下雨天,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