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李晋歌的家庭条件很一般，他的父亲有次在工地上遭遇意外，就那样死了，很早就死了，李晋歌甚至对他没什么印象。他母亲是车间工人，找了一个男人又结了次婚，那个男的就爱打她和李晋歌，喝醉酒了，把酒瓶往地上一砸，人也往地上一推。

    李母知道，不能再跟这种男人过了，她离婚，离不掉，男人不跟她离，所以到现在李晋歌在名义上都不算单亲家庭。她一直换房子住，工作也换了，就是怕男人又找上来。她很害怕，但她对婚姻失望透了，她也染上了酒瘾。李晋歌回来就得照顾女人，女人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会推他，李晋歌被推惯了，不管是继父还是母亲。

    他小学的时候遇到作文，要写他爸他妈，他不知道怎么写，因为他觉得优秀作文不是写他爸去世，继父纠缠他妈，他妈整天没有安全感然后来压迫自己。

    他写不出来，作文就成了他经常失分的一个点。秦书鸿小学就跟李晋歌认识，李晋歌的性子很孤僻，除了学习，他就没有亲近的东西，也只有老师跟他聊天，所有老师都喜欢勤奋好学的学生，李晋歌就是。

    秦书鸿就在美术课的时候找他，秦书鸿给他看图画簿，他把图画簿翻开，在纸上用蜡笔画画，五颜六色，天空，云朵，鲜花，青草。

    秦书鸿说：“这是我的世界。”

    秦书鸿又把图画簿推给李晋歌，他说：“你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李晋歌说：“我画不出来。”

    秦书鸿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世界啊，为什么会画不出来？”

    李晋歌说：“画不出来就是画不出来。”

    秦书鸿说：“没关系嘛，什么世界都是很美好的！”

    “美好”这个词刺痛了李晋歌。

    李晋歌给他画啤酒瓶子，画血，画创口贴，画棉花，画镊子，玻璃碎片。

    李晋歌说：“这是我的世界。”

    秦书鸿说：“为什么？”

    李晋歌笑了，他说：“没有为什么。”

    他们小学只交流过那么一两句。李晋歌到了初中依旧谁也不理，母亲每天忙得不行倒头就睡，她家长会也没时间去，十年如一日不去。重要的是李晋歌的成绩单，初二的时候，他的成绩开始很不稳定，女人看到了那样一张成绩单，她撕掉，狠狠地撕掉，给了李晋歌一耳光，她问：“你为什么不是班上第一了？为什么只能拿到一个中等的排名，我养你有什么用啊？”

    她说着摸自己的乱发，她说：“真有本事啊，你是不是去网吧偷偷玩游戏了？”

    李晋歌哪有时间去网吧玩游戏，他一进房间就是做题，每天就只剩做题。李晋歌和秦书鸿初中是前后桌，秦书鸿老问李晋歌问题，李晋歌不想理他的，可是秦书鸿每次问的总是那么有理有据。他给秦书鸿解，还说秦书鸿笨，秦书鸿一点也不在意，就是听李晋歌把话说完。李晋歌家里没人接，就是坐公交回家，秦书鸿跟他一起坐。他说：“李晋歌，你家到底在哪儿啊？”

    李晋歌说：“你想来我家？”

    秦书鸿说：“去一下呗。”

    李晋歌带秦书鸿去，一个很小的房子，就两个房间，一个是李母的，一个是李晋歌的，没有厨房，有卫生间。

    秦书鸿说：“喔，我可以到你房间玩吗？”

    李晋歌给他打开，就一张床，没台灯。秦书鸿说：“你在哪写作业？”李晋歌说：“床上。”两旁堆着厚厚的学习资料。

    秦书鸿说：“你在哪吃饭啊？”

    李晋歌说：“外面买包子，早晚饭加一起就五块，早上吃馒头。”

    秦书鸿说：“没玩具啊。”

    李晋歌说：“书都读不太起，怎么玩那种贵的东西？”

    秦书鸿说：“每天都呆在这种地方学习？学多久？”

    李晋歌说：“进来就读，没有读之外的东西了。”

    秦书鸿说：“不累吗？”

    李晋歌说：“我怎么累，我又没有资格累，读书就是我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