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而他心如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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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他开始起床晨跑。 晚上做完功课,他开始锻炼。 十七岁的他,身躯实在太过单薄。 第二天他和那其中一人就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你就是李安南?” “哎哟,你人不多点大,心肠怎么咁狼呀你——” 她一把上前狠推他一把,李安南后退一步,抬头看着对面的女人。 老师赶忙来劝住,“哎呀,大姐,别动手别动手,好好讲话,还是小孩子……” “小孩,小孩边个有这样打架的?你都不知道,我仔回去的时候,额头都在流血呀!” 他们二人,一个一脸淤青,一个头上裹着一层纱。 铁证如山。 老师从本子上翻出他家长的电话,拨过去。 “你个仔将我个仔打的鼻青脸肿啊!一张面都不能看,再狠心点就毁容啦!” “都系同班同学,点可以这狠心啊?” 她嗓门大,整个屋里所有人都在看。 他站在一边,不知道父亲在电话的另一边是怎么回答的。 “不仅系医药费,还有损失费,我个仔伤的可是脑袋,如果以后耽误了他前程,我可饶不了你们——” 说来好笑,旁人也笑了,却不敢笑大声,怕叫她缠上,谁都怕麻烦。 他只侧头看着桌上的一座盆栽,死静的像是发呆。 最后座机的听筒递到了他面前。 “叫你老爹好好教育教育你!” 他伸手接过。 “阿南?能听见我说话吧?” 耳边有父亲机械的声音,耳侧有女人哭泣埋怨,安慰她儿子的声音,前方有看戏的,躲闪的,同情的,各种声音,各种目光…… 而他心如死水。 好正常,好像不是这样的话就不正常,他就该经历这些才对。 “听到呀?我今晚将钱打你,她要多少你就给她,剩下你自己留住,我呢边好忙,你将电话递你个老师,我同她讲。” 老师接过电话,开始讲起来。 归根到底,她要钱。 老师说他身体不好,家里也没有多富裕,希望少赔一些。 本想叫人家可怜他,却不知道,正是叫人家在他心上插刺。 “不富裕还能给小仔买手提电话呢?” 瞧他一眼,撂下一个数,随后带着儿子要请病假,回家去。 “哼,是生错了身子乱投胎,这辈子才说不了人话……” 小门一关,众人叹息。 “哎呦,呢个人讲说话真系rou酸!” “安南啊,你不要放在心上,老师知道你不是那种惹事的孩子……” “看咱们这脸儿,这模样,下了学,你也去诊买点药抹抹,你人是机灵的,以后别去招惹那些人,好好学习,以后定能高他们好几头,学习才是硬出路!” 他学习好,天生个好样,老爹又有几个钱,还会做人,就是孩子开不了口。 再就是,他有一双冷眼,好像一潭死水,没有心的人一样,不然得多讨老师喜欢。 “好了好了,回去吧,回去好好上课。” 临走时关门,还听到里头人夸他,真是善良孩子。 好一道枷锁。 李安南一边往教室走,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前头。 他恨不能把所有人的脸敲烂,不是不愿意,是他恨不能。 只就因为他不能说话,他就没有做一个平凡人的能力。 厌恨这世上的所有人。 除了柳臻。 除了柳臻—— 他要去见柳臻。 他也想去,可最近不能见她。 两个学校距离不远,若是步行,他们走的都是这条大路。 李安南不知柳臻会在什么时间出现,他稍微改变了回家的路线,先往后走在她的学校周围徘徊。 他还不能见她,要等到他脸上的这些伤好些了,再去见她。 一连好些天,没人来找他麻烦,他的脸好些了,他才肯过去。 其实是有些羞耻,他还是没有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做的事情有点像电影里头的追踪狂一样…… 夏季的天总叫人觉得漫长,她炎热,湿润,生机鼎盛,放学的时刻,他们自由,欢快,风吹动每个人的发丝,衣摆,正与夏天相称。 “你要呢个呀?” 他点了点头,买了两瓶汽水和冰棍。 这片树荫下,蝉鸣的十分聒噪,开小铺的阿婆手里握着一把蒲扇,扇来扇去,与她一起,他也在这处遥望着出来的每一个人。 “之前没有见过你呀?你呢校服同他们都不一样啊……” 她向他搭话。 李安南将东西放在地上,顺手便从口袋中摸出小本和笔,这是他必要带的东西,方便与别人交流。 ‘我来等一个人。’ 他写下,阿婆却笑着摇扇说,“我不识得哟。” 李安南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随即张了张口摆摆手。 “你不能讲话啊……” 阿婆有些惊讶,她上下打量他,叹息道,“可怜仔。” 李安南将笔记收回口袋,靠在树旁盯着校门那处。 他就一直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像是与身后的树融为一体。 或许是他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炙热,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滑过一遍,以至于有人禁不住侧目看他,他们会悄声讨论几句,只觉他实在是奇怪。 太阳煌煌的照着,渐渐的也有了偏西的迹象,等到最后学校的人似乎都走的差不多了。 手中的冰棍也化了,他拿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 “怎么你等嘅人都没有出现呀?”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他又站了些许,最终那校门真的没有一个人出现后,他便也准备离开。 或许是他看漏了,或者是她今天没来上课…… 他没等到,总有诸多原因的,准备明日再来。 “哟,僆仔,嗰个(那个)系你要等的人啊?那不有一个人呢……” 李安南转过头去看。 在橙黄的日光下,周围的一切都被烘培的干松。 十七岁的柳臻,她身边甚至没有一张合照或是相片能以此作为纪念,他不曾见过她的十七岁。 她从那处独自走出来,他认识的柳蓁,此刻她的脸庞并没有十四年后的成熟,她只是个平淡又美丽的,给人有些距离感的姑娘。 她没有孤独,不如说她自成一幅画。 可她好像没有看到他,从前方走过去。 “系她呀?”阿婆笑道,“我睇你个表情就系她啦,笑的开怀哟……” 他心里头有一根热芯子,在她出现时便又重新点燃,那是一种异常柔软的心情,那热气正在他内心深处一层一层的迭加。 他鼻梁和额头上冒了汗,不知到底是这太阳晒得,还是如何。 总之,到现在为止,他才觉得夏天这才变得盈满了。 “快去啦,可不要叫姑娘行远嘞。” 他迈开步子,缓缓踏出这片树荫,想要跟上她。 这时他才觉得有些好笑。 三十岁的他,顶着这张十七岁的脸,去接近十七岁的柳臻。 他的灵魂已经不再年轻了,可柳臻还只有十七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