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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雨(镂空旗袍,性暗示)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带了一朵梨花,你至今依旧记着。

    你能感觉到他和你父亲所谓朋友的不同,他显得青涩,几乎是个学生,看起来也跟你年龄相仿,他没有特意穿着什么正式的衣裳,而是一件稍显洋气的宽松的常服,那种松垮的格子和重叠犹如花瓣塞进领前的衣领,在那时是不常见的。

    你靠在门框斜眼看着他,他不失得体地冲你一笑,你看见他的眼角染着一点不易看出的淡红色的妆,笑起来衬着眉眼像桃枝上欲坠的花蕾,显得风情又不自然,他的眼睛绿而慌张,在灯光下显得尤为灵动,这就是那时你对他的最大印象,一直到他死去也再没变过。

    他的坐姿很拘谨,即使被你甩了面子也只是温和地笑,父亲一直没有说话,你一眼看出他身上的装束都是你父亲添置的,无论是紫色半透的耳坠还是白玉一样的戒指,都是那人所爱的,让你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你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愤怒涌上心头,像你童年时看见穿着白袜的双脚在紫藤萝花架下高高挂起,板凳被踢倒在一边,你看不清你母亲的脸,只有你父亲冷淡的声音,在宅邸的深处空洞地响彻。

    直接就戴在无名指上了?倒是会做主人。你看见他断藕一般的指节轻微蜷缩了一下,他的眼睫轻微地动着,让你想起痛苦挣扎的蝴蝶,你心想他如何被看上来到这里的。

    不要无礼。你父亲第一次开口,你心觉他的紧张应该尤甚,但他看起来依旧从容,屋内关得黑,也不知是谁心里虚,你父亲穿着传统的服饰,和他几乎没有一点契合,你只能看见他的一半侧脸在光下缓慢地跳跃,柔和似月光。

    所以你就维护一个外人?你特意说得大声好让他听到,说来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把他送的带着几分雨水清新的一看便刚裁剪下的梨花丢在桌上,窗外的雨愈发狠烈,水汽迷蒙了那白色的边缘,让那纯洁的颜色流出来一般不断消逝。

    你抬眼看他,他的神情依旧在笑,但几乎是模糊的,清冷的,他本被潦草遮住的不和谐感再次凝在他仿佛要结霜的眼睫上,你感到他干净,几乎要同情他,竟是这样被拖进一个连你也逃不出的泥沼。

    他忽地偷看了你一眼,在他的眼睛里你穿着前卫,神情带着少女的慵懒和灵动,让他想起海外纷飞的蝴蝶和无尽的白浪,而你想到他正值十八,与你同龄,之前应该是个学生。

    你幻想着他如何像签一个入学通知书那样签那一纸正式却因为年龄差过大而显得荒诞不经的婚书,你想象着他咬开他的手指,血珠红艳地染上他颤抖的唇,也许你这时就对他有了想法也不一定?他却是收回了手。

    来到这的前三个月,他显得生疏而不自然,像开在乌黑树干上的苍白玫瑰,他偶尔到后院看花发呆,他象牙白的皮肤像某种瓷器,那温润的光泽让他显得静而脱世。

    他尚不熟悉这里的路,即使在往后这里将变成他唯一的避风港,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内里穿着你父亲提供并要求的靛蓝色旗袍,那旗袍一看便用了心每一寸都贴身正遮到他的膝盖处,让他的身体曲线一览无余,他的腰部是用透纱束起的,背后完全镂空,他接到衣服时你也在旁边,你看着他脸红了一片拘谨地接过,那布料柔顺而光滑,他腼腆又有些勉强地小声道谢。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在外披上了风衣,但因为低领设计,他的颈部乃至锁骨都光洁地裸露在外,细小的花瓣落在上面,像猎物张皇的眼神又像猎手特意露出的破绽,你甚至能想象到那脆弱的血管如何在那一层薄薄的皮肤下鼓动,被风亲吻又可以被轻易咬开,让血染红他的衣襟,犹如某种玷污,天忽然下起了雨。

    你靠在篱笆旁看他,他这次恰好没带伞,像一个充斥性恶意的玩笑,他的身体隔着一层几乎没有阻隔用处的纱被水淋湿,你可以透过被水打湿后紧贴他身躯的布料看见他起伏带着rou色的皮肤,甚至可以勾勒出他的腰窝和rutou,他的胸膛还有些剧烈起伏,大抵是因为刚才忙于躲雨,他的发丝狼狈地贴在脸颊旁,半长的发尾被风吹到胸口前,又因为旗袍的束缚有些站不稳,你隔着他滴着雨水的刘海看见他胆怯的眼神。

    他感到那露骨的目光停留在他的锁骨,他的全身,他空无一物的耳垂,他不适得转过头,那他从未接触过的蛇一般的阴冷欲望舔舐着他肌肤,那种止不住的战栗叫他不知所措,那目光仿佛要缓慢咀嚼他那样又在对上他眼神后马上收敛,她竟是这种人吗?他恍然地想。

    今天不是还有很久才……怎么先回来了,小……姐?你听见他有些生疏地叫了让你感到有些好笑的称呼。

    你依然穿着那天他所看见的衣服,撑着一柄里层绣了玉兰花的黑伞,忽然凑近他,手不甚冒犯半带强制地捏住他一边肩头,他被捏得隐隐作痛,看见你恶作剧一般的笑容绽放,余光里仆人正好路过,似乎有好奇的目光投来,他感到窘迫,不去看你,你凑近他,正能透过低领看清他被冷得发抖的身体,你只是把他肩膀捏得更紧,但也止于将他衣服弄皱,不再动作。

    我一向出行不规律,这里的仆人们都清楚的,毕竟是我家,我父亲也管得严,你淡淡地说。他知你在暗里斥责,没有回话。

    春天来得有些慢,天尚未回暖,雨已连续下了三月,你将伞倾斜向他,他显得受宠若惊,肩抖了一下,你似笑而非地隔着密如珠帘的雨幕中凝视他,那种夹杂怨恨的恶意在你褐色的瞳孔中沉蕴,你忽地覆上他黏湿的鬓发,暧昧几近似对待情人,指腹带有温热缓慢抚过他因冰冷而苍白的皮肤,你感到他细流般的颤栗和微屏发颤的呼吸,让你想起雨中被浇淋的小狗,让你笑出了声。

    以后多多关照……夫人?母亲?你还是不知道他名字,捏了捏他因紧张而泛白的指节,他有些恍然,又小心地望向你,他泛红的眼眶和水光遍布惊恐似鹿的沧绿眼睛,既恐惧又不解。

    伞将你们从纷纷下雨的世界里隔出一个时间凝滞的空间,你为他撑伞许久,他也就一直这样低垂着眼等待着你,你们慢慢并肩走着,肩头偶尔碰到一起,你看到他肩上被润湿的冷意,恍惚间竟不觉得他有那般值得你怨恨,雨越下越大,几乎要将春天也淋湿,初春刚开的花落了一地无人打扫,只是自顾自地散发着浓郁又沾染泥土味的花香,绵绵不绝,好似他身上的清香,在他死后也久久不散。

    他忽然打了个喷嚏,你意识到他会感冒,这才放开了他的手,你回顾着他生涩的疑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感说,我送你到这。他望向你。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