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玉砕（BE No04）

    所谓的同伴，对继国十真来说不一定是志同道合的人，但至少在他选择不同的道路，甚至相反的方向的时候，即使不能理解赞同或同行，但至少也要能够默默支持。

    出目次郎舍弃了一些东西，又混入了一些东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被动”回到了继国十真身边。这或许就是出目次郎的选择吧。

    ——变得越发明亮了啊，出目君。

    所以，继国十真对于出目次郎的改变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在他眼里，出目次郎像是经历过一次蜕变一样，他甚至被这个“出目次郎”在他面前所展现的复杂和有趣性给吸引住了目光。

    继国十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但他本能的会将看上的东西留在自己的身边，就像璀璨的珠宝和瑰丽的琉璃宝珠那样，他会将“出目次郎”放在他能注视到的地方，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您应得的东西，殿下。只要是您想要得到的。」和十几年前相比，依然没什么变化的宝辰院眼睛含着泪光的看着他，这个难得穿上神官服饰的前任祢宜大人一脸喜悦和虔诚，像是在注视着她梦中那个伟大的身影，「而您无需在意那些凡夫和贱民的存在，他们能成为取悦您的乐子，是他们的荣幸。」

    「您只需要不断地变强，强到足以将■■■拉下来，取而代之…」

    「即使，我把那些人当作是玩物，在将他们玩腻了就杀掉？呵，果然呢，人类在对自己的同类的时候，是最残忍的啊。」

    就是继国十真发现五条悟最近性子有些不太好，自从那一次他偷跑一趟近江的滋贺，把不告而别数月的出目次郎抓回来后。

    继国十真不知道五条悟到底在不高兴些什么，但他知道他抓回来的人不再是他所相处十几年的那个友人，而只是有着出目次郎记忆的“玩偶”而已。

    但身体至少是那一个，至少“出目次郎”是“活着”的，就足够了，同伴的身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无论是尸舞鸟或是别的亡灵什么的，他都已经不在意了。

    就算是……回来之后的出目次郎行迹和行事变得可疑古怪了起来，就算是他新婚之夜就莫名杀了他自己捡回来的妻子，继国十真也不在意。

    只要“出目次郎”是“活着”的就行了。

    ——这是这个「世界」，和「世界」背后的「祂们」指定的重要配角。

    要问继国十真是怎么发现的，还要归功于五条悟。那双冰冷的苍天之眼里，如今见到“出目次郎”便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但这半年又半年的，“出目次郎”还好好的在他面前晃悠着。

    是他的大猫咪没有杀掉他吗？还是不能杀或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杀掉过，却被“阻止”了？

    继国十真猜测应该是后者。

    这个重新归来，目的不明的“出目次郎”似乎是「祂们」所安排的大戏中的重要一环，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去。

    “有趣。”

    这个重新归来的人，他想做什么呢？

    那些「祂们」想做什么呢？阿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不过只是有点剑术天赋，灵力充沛的巫女苗子而已。

    “你想做什么呢，出目君？”

    这个“出目次郎”故意向他展开一个有趣的世界和设想，他的目的是为了继国一族？领土？传承？还是这已经粗略形成的灵场？

    继国十真似乎很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人」了…而且这个人不仅像真正的出目次郎那样了解他，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猜到他所想的，知道他隐秘的渴望。每当看到那张清秀的脸和那双笑得弯弯的桃花眼，他对“出目次郎”就有种陌生的熟悉感，微妙的反感着对方的过分亲近。

    他的心灵正在因为被了解而战栗着，兴奋着…他感觉只要这个“出目次郎”在身边，他好像能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打破着目前所有的“理所当然”。

    “接下来会更加精彩吗？”

    无论那个“出目次郎”想做什么，无论「祂们」想看到这出戏怎么样上演，只要他的同伴们能够平安无事，并快乐的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着，

    继国十真没想到的是，他觉得颇为有趣的事情放在已经认出“出目次郎”壳子里内容物的五条悟的眼里，就像是真实发生在身边的灵异惊悚片一样，他作为唯一的“观众”，只能看“男主角”和一个占了尸体的不明生物生活在一起。

    五条悟觉得自己就像这栋房子里唯一能见到鬼怪的小猫咪，为心大的笨蛋饲主cao碎了心。

    “咪？”（午睡醒了吗？）

    五条悟叼着拼字板，举着微微摇晃的猫尾巴，跳上了加高的榻榻米。继国十真正腰间搭着一件长羽织，头枕着鹿皮垫子，侧着身。见到他进来了，只是挥了挥手，翻身平躺着望着方格状的天花板。

    随着五条悟的到来，外面的蝉声穿过没有关闭的杉木移门，越发清晰嘈杂了。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的很漫长啊。”这蝉声自他生日后不久便叫到现在，叫得也太久了点，“已经七月了吧？处暑（注1）都已经过了。”

    “喵哦。”（漫长？是闲的吧？要跟老师玩“游戏”吗？）

    “嗯？因为今年没战事，有些无聊了。”愿意陪继国十真胡闹（打架）的几个都回到自己的领地和城里了，而学过呼吸法的近侍被他调去新成立的母衣众，新提上来的几个年纪偏小，打起来不痛快，“山吹姐背着茉爱去剿匪了，朝颜和沙罗带着两个孩子去城外的山寺里礼佛…没人陪我玩呢。”就连别居在别馆，还没有正式迎娶的畠山伊子也早早的带着人进山里采药了。

    找自己后院的妻妾比武切磋这种事情，也只有继国十真干得出来了。

    “太平静了啊…自从跟野边六弥他们一起把管领一族赶走之后，事情变得无趣了起来。”

    野边什么的……那家伙的通字是叫六弥还是弥六来着？完全记不清呢。

    “出目次郎那家伙最近在做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在干坏事吧？”

    “喵呜～”（悠真果然闲不下来呢，不可以去找那坨脑花玩哦。）

    五条悟凑了过来，从继国十真的枕头下扒拉出一个穿了五色丝线，上面绣着「纪伊天满宫」几个字的御守，毛茸茸的爪子上聚拢起咒力，激发了里面蕴含着神力的小型结界术。

    噗——

    身处界内的五条悟变回了人形，依然头顶着猫耳，身后垂着一条长尾。

    那枚御守是这几个月以来，他们努力的成果，通过结界术截留一丝他老祖宗留在天满宫的神力作为打火机，以神力聚拢纪伊灵场被普遍存在的自然灵力张开小型结界，暂时屏蔽掉妖怪们的妖术。

    虽然只是一次性的，但多去天满宫几次就好了，他的老祖宗应该没那么小气吧？

    道真公：呵呵，这届六眼不能要了

    神力和灵力混合之后，优先级别高于妖力？还是只是虎杖悠真的记忆所导致的现象？

    白发男人摇了摇头，尾巴搭在继国十真的身上，像是一条天然的毛毯。他像猫一样趴在了继国十真的小腹上，眯着眼睛。

    继国十真轻轻握住对方修长白皙的手，张口含住男人的指尖，牙尖轻轻咬着。

    ——不是粉红色的rou垫，有些残念。

    五条悟看着脸上稚气褪去，身体后世终于算得上法定成年的继国十真，掐着嗓子，发出一声又软又嗲的猫叫声：

    “喵～～”

    ——花心的青橘子，老子把你桃花都赶跑啦，开心吗？哈哈哈哈！

    ——不想说话的时候，就把自己当作一只猫吧，只会喵喵叫的小猫咪才不会骂骂咧咧呢。

    快了…时间马上…还有三年他的小男朋友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吧？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嘲笑他对漂亮猫猫都能下嘴的黑历史。

    五条悟双手收紧。自从出目次郎出走后，无论他再怎么明示或暗示，与继国十真有关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再也无法改变，继国十真像是失去了枷锁，某个开关被彻底打开了一样，行事变得愈发任性了起来。南纪的大族安宅家更是在嫁了女儿给他后，当主家的嫡系子嗣接二连三的遭到“意外”。

    人为的意外。

    但这次还真不是继国十真做的，因为南纪安宅家的姬君被送来到现在，除了喜当妈那一次，继国十真还没进去过她的院子，而会反转术式无下限术师更是占据了大半继国十真歇息的时间。

    写作“占据”，读作“压榨”的那种。

    不趁着他家青橘子不会反转术式，也没有鬼的逆天恢复力的时候多占点便宜，以后可没有机会了。

    五条悟在继国十真的手刚放上他的尾巴上时，喉咙里发出像是猫一样的咕噜声，亲昵的蹭了一下继国十真的脸。

    “哇，亲手养大自己的男朋友感觉超棒！”要是能再早一点认识，把人给捡回去，在现实的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老师喜欢跟悠真过没有烂橘子打扰和偷腥猫的两人世界哦。”

    ——这里的一切，只是一个对虎杖悠真、对他来说过于美好的梦，至少就他所知道的历史来说，这个时期的纪伊国没有像这个世界的发展一样，几乎被继国一族给统一。

    ——未能统一纪伊，或许是虎杖悠真作为继国十真时期，留下的遗憾之一吧。

    “呐呐，小悠真要不要跟小悟私奔？”这并非最强术师的突发奇想，而是日复一日的渴望堆砌而成的想法，“只要小悠真向小悟求助的话，小悟一定会帮小悠真‘打破’哦。”

    这句话已经几乎是明示了。

    五条悟终究无法接受眼睁睁地看着恋人在他面前一步步走向命定的死亡，看着恋人的意识和灵魂又一次回到那个惨烈的血月之夜，失去所有的亲朋好友。他，还有他们，好不容易一点点地将虎杖悠真心灵里的黑色毒素排出一点点，露出一点鲜活、血红的颜色。

    五条悟想在“继国十真”与筑姬告别后，蛮力打破这个世界，将人带走。

    那个喜欢偷窥后代谈恋爱的老祖，也就这点用处了啦。

    “偷腥猫也是猫吧，这位猫先生。”为什么这只猫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悠真不知道吗？猫也是会认主的哦。”五条悟从他的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御守，轻轻地放在继国十真的手上，那里面放着用虎杖悠真和他的头发做成的水引结，“不可以逃跑哦…无论是哪一个你。”

    瑰丽的苍天之眼酝酿着来自天空的风暴，无形的气流如同流水一样萦绕在咒术师的周围，将某个不做人的恶心脑花能够前来打扰的路子全部堵上。他不知道继国十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那个改头换面的羂索在计划着什么，但见到这两个家伙越走越近，相谈甚欢的模样，即使是知道未来的走向的最强，也会有被抛弃的不舒服的感觉

    ——不可以哦，已经招惹了最强术师，还睡过的青橘子，是不被允许弃猫的。

    “…”继国十真拆开看了一眼，并没有取出来那一缕交缠在一起的头发。

    白色的和…雾蓝色的…这是他和面前的假猫的「未来」吗？

    和「某一个人」的未来啊……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这是继国十真人生规划里从未有过的。

    但是啊…

    “怎么啦？小悠真又在想什么？”

    “在想，‘活着’这件事。”

    “唔？”五条悟撩起继国十真的鬓发，在手里玩着，暗戳戳地想要再剪下一缕打成水引结玩。

    他的小男朋友一开始好像也是这种要黑不黑，要红不红的发色呢，所以说，即使虎杖悠真将被鬼侵蚀的那一面的灵魂给分离出来，本身剩下的灵魂还是会渐渐发生异化对吗？

    羂索这家伙…真的该杀啊。

    “中村家的风起和簧卷在护送前往摄津的商队时，遭遇了鬼。那两个是宥卫门的长子和次子。”年纪大一点的风起甚至与继国十真同岁，小一点的簧卷还没满16岁，“虽然已经燃烧了烽燧示警，但健三郎和与吕志他们赶到的时候，只救下了开了斑纹反杀，重伤濒死的中村春志。”

    而中村春志已经30岁了，8年前便是因为惧怕开启斑纹后早死，放弃武士一途，转行回家为中村家cao持起杂事。谁也没想到8年后仍然无法避开斑纹的寿命诅咒。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死，还是因为那个斑纹。”

    “也许会提前哟～谁让小悠真这么拼命工作。”但是他家的青橘子，好像也就这几年就碰到那个糟心的祖父，变成鬼了吧，“哎呀，过劳死也太惨了呢，要学会偷懒啦。”

    “猫先生一直在注视着鄙人吗？”

    “当然呀，因为弃猫是绝对禁止的行为哟～～”特别面前的青橘子还是长了脚，会跑的品种。

    “一直这样盯着我处理工作？不无聊吗？”

    “超无聊的耶——所以，怎么样？要我帮忙吗？只要小悠真离那朵烂蘑菇远一点，再给小悟一个爱的亲亲做报酬就可以帮小悠真全部炸掉哦。”五条悟的声音轻快，情绪高昂，一点也看不出来心中暗藏着对羂索的杀意，“你们那么亲近，小悟是会吃醋的哟。”

    “…什么都可以？”

    “嗯哼～～让老子帮你养别的猫和狗当然不行呀。”

    “老子才是你男朋友诶！”

    继国十真看了看将脑袋凑过来的男人，亲了亲那两片比蔷薇花瓣还柔软的嘴唇。

    “‘出目’只是玩伴。”调剂无聊重复工作的乐子，以及…「祂们」谣本里的重要角色。

    观众可以喜欢台上的角色，但帮不了正不得不戴着能面沉浸其中，按照谣本出演的角色。

    继国十真知道五条悟这个后世之人也是如此，因此他从未想过要寻求他的帮助。

    而在他的领地之外的地方，依旧有不少害人的妖魔鬼怪…如果能够清除的话，这只暂时不属于他的猫妖先生，还会等他吗？会不会…来不及？

    即使是他，偶尔也会有对某样东西，难以割舍的时候。

    “7年。7年之内，我想让所有魑魅魍魉连接近纪伊北侧的和泉山脉都不敢做到的地步。”

    等到那时候的话，如果能够等到那个时候的话——

    “我……”

    「您所有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他们能以卑微之躯侍奉您，为您带来片刻的乐趣，是那些人的荣幸。」

    宝辰院低下了鹤首，跪拜在他的面前。头冠上的心叶和簪子微微摇晃着，一身紫色的圆状相向蝴蝶纹唐衣在遮盖住了她娇小的身体。

    「如果这就是妳和那些人所求之物的话——」

    继国十真咽下了原本要脱口而出，放在现在却有些不合时宜，为时过早的话语。

    如果无法做到的话，最好不要轻易许下承诺，更不要答应两个相悖的请求。继国十真无法做到将十几年，两代人努力后的半成品就这样抛下——现在的他首先是应承了臣下所求的“继国”，接着才是“十真”，最后才是…“■■”。

    继国十真半垂着眼皮，收敛了那片橙黄色里溅起的些许涟漪，掩盖了那细长的瞳孔。

    “悟先生看着鄙人说话的时候，又是在透过鄙人看着谁呢？”是那个叫做虎杖悠真的未来的自己，还是继国十真…又或者只是…

    说起来，如果自己在临死前毁掉自己的灵魂，让这个男人再也找不回心爱的人，让自己失去拥有来世的可能性的话，不知道这个人会露出什么有趣的表情呢？这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会不会消失呢？

    真是好奇呀。

    应该会很好玩吧？

    “那么，你希望你的小悟怎么叫你呢？”五条悟下巴压在继国十真的手臂上，双手捧着面颊，天空一样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继国十真，“亲爱的？小真真？橘子精？”

    “老子可不想跟那家伙一起喊‘小真’啦！超～级恶心的。”童颜的成年男性做出一个恶心想吐的夸张表情，他可不想学习那一坨黏糊糊的变态脑花，“快点说，这是老师第二次问了哦。”

    织着菊水纹的水色衣袖垂下，接着是雪色的长尾如雪花那样纷纷扬扬落下，像是映着雪山的湖水贴在了继国十真身上。

    继国十真这才注意到白发咒术师穿着的是他收在衣柜里的去岁旧衣。他的衣服穿在五条悟身上，衣袖显得有些短了。

    当猫久了，也会不自觉地偏好主人的旧衣吗？

    他盯着那一大截精壮且肤色白里透红的小臂，猜想另一个人身上是否能够嗅到自己的气味标记。

    真可爱，看上去口感不错。

    继国十真都有些羡慕未来的自己了，真是好运碰到一只只要自己的「心」作为报酬的黏人大猫。他突然也想见到脱离了猫的模样，那个名为五条悟的男人的真正面貌了。

    如果，他能拥有更多的时间的话…

    但是，事有轻重缓急，比起这些闲暇之余的“调剂品”，继国十真有更重要的，更想要达成的目标。以及，挣脱这个被「祂们」cao控着的虚假世界。

    「如果，这就是妳和那些人所求之物的话——鄙人允许了。」

    「得到那张玉座的人，只会是我。」

    至于这个男人的事情，等一切结束，或者最后一刻再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