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吊在风扇上的腐朽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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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欢面无表情的从废弃校舍走了出来,站在光暗的交汇处,抬手遮住了眼睛,沉沉的、深深的向外吐出一口浊气。 原主的记忆又在虞欢的脑子里过了一遍,让她刚有平缓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那条窄巷鱼龙混杂,因为经常被欺负的原因,原身对于这条巷子是很避讳的,通常情况下,都会绕路走大道回家,今天不得不穿越窄巷,是想去找那个失联了一个月的母亲。 那是一个脾气火爆、说话刻薄、性格泼辣,靠着出卖身体为生的站街女。 由于工作性质特殊,以及原身从小就长得非常好看,为了以防不测,虞若嫣在原身有自理能力后,两个人就基本维持着长期分居,定期打钱的生活。 是以,关系并不亲近。 尤其是到了原身渐渐懂事之后。 她一度因为母亲的工作而自卑,觉得自己无法抬起头来做人。 而真正的噩梦,是从母亲的工作在同学间流传开始的。 因为母亲的工作,让原身遭遇了严重的校园霸凌。 从闲言碎语、冷暴力,到拳脚相加指着鼻子骂她肮脏,再到当着原身的面询问她的卖身价格,只用了短短半年的时间。 这其中,学校的漠视,老师的视而不见,母亲的不以为意,都将原身推向了孤独无助、又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在这样的环境中煎熬了将近三年,几乎油尽灯枯,心中仅剩的光明,就只有考大学,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彻底摆脱她的母亲,去活自己的人生。 或许在未来的漫长余生中,她真的可以治愈长期遭受校园霸凌之后,留在心上的疤痕——如果她没有与桑野产生瓜葛的话。 虞欢又重新走进了七拐八弯的巷子中,斑驳的墙面上因为久不见日光,长了许多青苔,一路从墙缝处蜿蜒,哪怕在这样的冬日里,仍旧泛着青色。 墙面上被新刷上的大大“拆”字,被月光折射的越发惨白。 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筒子楼,墙体最初被工人刷的白漆,被一层叠着一层的小广告覆盖,狭窄的楼道间到处都是被堆放的垃圾,让人走的举步维艰。 楼梯间的照明灯早就坏了,有一下没一下的闪烁着,将可视的画面不断在漆黑和惨白之间切换,给虞欢增加了不少行走的难度。 空气中弥漫充斥着一股腐烂酸臭的味道。 像是把烂掉的酸菜和臭鸡蛋密封在一个坛子里发霉长蛆之后的味道,浓郁得随便呼吸一口,都觉得自己的整个呼吸道脏了。 这味道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显然十分不寻常。 虞欢的心在下沉。 她用校服的袖子捂住鼻子,尽量闭气,只在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才小小的吸上一口,并加快了速度。 可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却越发浓郁了。 她在气味最重的那扇门前停下了脚步,几乎没有迟疑的,一脚就踹在了木门上。 “哐当——”一声,挂在门框上的粉色霓虹灯在这一脚之下被震了下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破旧的木门更是发出咯吱的声响。 楼上传来了婴儿的哭叫,和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可这样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住户开门观望,反而都紧闭门扉,无人吱声。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了虞欢踹门的声,和楼上婴儿的哭泣声。 这里房租廉价,鱼龙混杂,住的除了真的很穷的人之外,便是那些见不得光有案底或者现在身上还背着案子的人。 被高利贷追上门的也不是没有,没人愿意瞧这种热闹。 虞欢又踢了几脚,连接木板的门轴出现了明显变形,终于哐当一声,彻底歪在了一边。 腐臭的气息带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蚊蝇的嗡嗡声响起,铺天盖地的绕着墙面乱飞。 顺着门缝大股大股的冲出门外,恰逢楼道里闪烁的灯光突然熄灭,视线变成一片黑点,和嗡嗡的噪音,骇得虞欢后退了一步。 又一阵灯光明灭,她才看清了向外飞的究竟是什么,实在忍不住有些恶心。 强撑着闭气,将被踹开的门板挪开,这才将手臂先伸进屋里开了灯。 “啪——” 伴随灯光骤亮中,虞欢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具女尸。 她挂在废旧的旋转吊扇上。 脖子被一根麻绳勒住,全身赤裸,身上萦绕着尸斑和蚊蝇,许多皮肤被蛆虫蛀空,虞欢甚至能看见那正在皮肤下蠕动的生命…… 她再也忍不住,转身跑到楼道尽头,打开窗户,将头伸出窗外,大口又贪婪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并伴随着连声干呕。 不一会儿,她的鼻头就被冻得通红。 眼眶都被生理反应刺激的有些发热。 可眼眶中那双眼珠的猩红色,却越发浓烈起来。 烦躁、暴虐、想要这个世界就此毁灭的情绪铺天盖地的袭向她。 她就这样趴在窗户前面,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直到扒着窗户上的双手都被寒风吹得有些僵麻,才恢复了一点理智。 之前那股浓郁的腐臭味道散了许多。 连从房间里放出来的嗡嗡乱飞的蚊蝇都变少了。 虞欢重新走了回去。 虽然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但再一次直面这样的场景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反胃。 体内暴戾因子沸腾又汹涌,之前被强压下的烦躁情绪再难抑制。 刹那间,虞欢沉浸入了原身的回忆里。 原身和虞若嫣相处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流过。 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去旁观原主的记忆,让虞欢在曾经虞若嫣和原主的相处时,透露的零碎线索中,拼凑出了这个女人的一生。 虞若嫣,曾是村里一等一的美人。 哪怕她家很穷,村里还是有不少年龄相当的小伙看上了虞若嫣,愿意出高昂的彩礼将她娶回家。 原本,她应该和村里的其他姑娘一样,找个村里人嫁了,过着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父母那时,也在给她相看对象了。 偏偏就是这么的巧,在虞若嫣准备定亲时,外出打工的王大柱突然回了村,他赚了大钱,穿着体面人的衣服,开着名贵的汽车,这次回来,是不忘本,想带着一些村人,一起去城里挣钱。 虞若嫣的父母,就是在此时,动了心思。 家里困难,上面有瘫了的老爷子,下面还有几个小娃子要养,日子不好过。 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虽然是能收到一笔彩礼钱,但也是一锤子买卖,如果让虞若嫣去城里打工,那挣了钱不肯定得往家里补贴么? 动了这样心思的显然不止有虞若嫣的父母,还有见到了虞若嫣美貌后的王大柱。 他自打见了虞若嫣的长相,便开始有意无意的和虞家展开了来往。 不谙世事的虞若嫣听到了王大柱口中描述的有关大城市的繁华,也逐渐被勾得心向往之。 于是,结婚的事不了了之,虞若嫣提着行李和对大城市的向往,跟着王大柱进了城,也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被带到城里特殊服务会所中,被胁迫、威逼、利诱,被强迫穿上露骨的衣服,走秀、跳舞、陪酒……被强jian。 一切都向着失控的方向,将虞若嫣推入了深渊。 曾经的天真善良不在,残酷的现实将她从柔婉的少女生生逼成了现在泼辣刻薄的模样。 或许,她这一生最大的叛逆,和唯一一次为自己做的决定,就是选择生下的原身。 她甚至因为有了一个孩子后,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但在yin色交易的大染缸里浸染过一圈后,除了卖笑,张开腿给人cao,虞若嫣没有任何一点生存技能。 她需要自己带孩子,要做产后恢复,还要找工作赚钱。 ——没有哪份工作,是可以让她带着孩子上班的,赚到的工资也根本不够请月嫂,合算下来,甚至都不够当时给孩子的奶粉钱。 除了卖yin,她,无路可走。 回去继续坐台的虞若嫣,也面临着身材走样、yindao松弛、妊辰纹和收入下跌的窘境。 可她却从来没有哪一刻真正后悔生下原身。 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自私的决定,将这样一个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孩子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但她也始终,倾尽所有的,提供给了原身一切她能给的、最好的。 她脾气火爆,说话刻薄,总是过于在意原身的成绩,会因为原身的成绩退步而大发雷霆,让母女俩争吵不休。 是因为,她希望原身能好好学习、认真读书,将来成为一个体面的人,而不是像她一样,只能靠出卖rou体活着。在她的眼里,贫苦人家出生的孩子,想要获得成功的唯一路径,就是好好念书。 她没怎么上过学,因此会在心里过分美化校园,认为那是一片纯洁美好的地方,却不知道现在的学校也像一个小社会一样,孩子之间相处的恶意像是一把淬了毒的长刀,刀刀都扎在了她女儿的身上。 虞若嫣只把原身口中的霸凌,当做同学间的小打小闹。 两个人每次说上几句话就会爆发剧烈的争吵,加上虞若嫣很少回和原身的那个家,于是自然看不到,原身身上那狰狞层层叠加的伤口。 浅薄的见识让她不明白女儿为什么那么排斥学校,她只当女儿进入叛逆期不懂事,为此愤怒、发愁,她关心原身,却也只会笨拙的用强硬的态度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这是一个非常可悲的女人,她将自己人生的全部希望和梦想,全都寄托在了她的女儿身上。 虞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方式不太对,但比起她那个同为妓女的亲妈,原身母亲对原身的感情,简直再真挚不过了。 这样一个对原身倾注了所有心血,带着浓烈又极端感情的人,怎么会在没亲眼看见原身出人头地之前,就咽下那口气的呢? 虞欢根本不相信,虞若嫣会自杀。 哪怕根据记忆,上辈子的警方就是给出了这样的结果。 虞欢被体内一股莫名的冲动促使着,朝着出租屋里迈了一步。 就像是忽然对这件事的真相产生了兴趣。 又像是被原身和虞若嫣的情绪同时感染。 她生出了想要多管闲事的念头。 罢了,反正这具身体已经没有未来了,既然注定要奔赴死亡,那,还他们一份公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也是,应该的吧? 狭窄的出租屋很小,只有十几个平方米,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大床和墙角的一个大衣柜,床面被铺的非常平整,连道褶皱都没有,被子也被人规规矩矩的叠成了一个豆腐块,看起来像是被强迫症精心细致的整理过了一遍,虞欢将手缩进宽大的校服袖子里,隔着衣料拉开了衣柜的门,里面所有的情趣内衣都挂的非常整齐,分门别类,按照颜色和深浅从柜子里排开。 这里一定有别人来过,并且被细心的清理过一遍。 根据原身的记忆可知,虞若嫣女士可从来都没有什么强迫症,相反,她人很邋遢,脱了的衣服就喜欢乱撇,堆在家里的椅背、沙发上,想起来的时候才会一次性都丢进洗衣机里清洗,被子更是常年都没叠过,睡过的被窝从来都是乱糟糟的。 虞欢合上柜门,斟酌片刻,拨通了报警电话。 率先赶来的只有两个民警,一个年轻人,一个岁数大些,那个年轻的后生看到尸体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还是老民警熟门熟路的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塑料袋,才没让年轻警察当场吐在楼道里。 虞欢见此,顿时觉得来的人既不专业又不靠谱。 好在很快,这里就被一群刑警和法医接手了,多少让虞欢放下了些心。 和原身对母亲的死表达的漠然态度不同,虞欢在警察过来做笔录的时候,坚持提出了要求尸检的意见,并且强烈表达了相信母亲不会自杀的意愿,希望警方能够好好调查。 笔录几乎做到了快天亮才结束,虞欢一夜未眠,站在警局门口,她整个人几乎融进了天亮前最为黑暗的夜色中。 烦躁的情绪始终在心头挥之不散。 虞欢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口袋,掏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原身根本没有吸烟的习惯。 无奈,迈着有气无力的懒散步子,回了家。 先清理了一下身上之前被殴打留下来的伤口,又冲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这才进被窝眯了两个小时补充精神。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是早自习结束的时间。 她没着急去学校,坐在楼下的混沌摊上,用身上仅剩的现金点了碗混沌,吃饱喝足,这才慢悠悠的赶去学校。 恰好赶上了第一节课结束的课间休息。 有学生从长长的走廊跑过追逐打闹,有小姐妹一起手挽着手去上厕所,到处都充斥着青春洋溢的气息,虞欢站在班级的后门口,看到的确实截然不同的一幕。 原身的座位在班级的最后一排,紧挨着垃圾桶。 后门的位置,恰好正对着原身这个被单独隔离出来的座位,旁边的垃圾桶被打翻,桌兜里堆满了垃圾,一个女孩正举着喝了半杯的豆浆,朝着虞欢的桌子上倾斜着倒去,习凉站在一边,脸上十分不赞同的想要阻止对方,两人言语间起了争执,还在班里的很多学生都被吸引,朝着虞欢空着的座位看去。 虞欢走进了教室,她从女孩身后揪住了女孩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朝着自己的桌面按了下去,脸和桌面上的垃圾来了个亲密撞击,发出了嘭的一声。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 女孩手里拿着的豆浆脱手,浅黄的浆汁流了一地。 虞欢的手死死按着女孩的脸,在她的尖叫声中,用她的脸抹掉了桌子上的垃圾。 藏在桌面上未干的墨水将她半边脸颊都蹭的漆黑一片,眼看着越抹越脏,虞欢嫌弃的啧了一声。 脸上越发尖锐的疼痛让袁宁宁反应了过来,尖叫声越发刺耳。 “艾欣!王雪!你们他妈的在看什么热闹呢!” 这一声嚎叫,点燃了班级里的气氛,两个站在一边愣住的女孩也反应过来朝着虞欢扑了上来,站在一边的习凉想要拦住却被虞欢嫌弃碍事推到了一边。 她伸出五指迎着艾欣扑上来的动作就是恶狠狠的一巴掌。 啪的一声把她半边脸都打的偏了过去。 同时,虞欢身体半转,撕扯着被她抓着头发按在桌上的袁宁宁,强迫她抬起身体,朝着另一面过来的王雪面颊狠狠一撞。 四个人打成了一团。 虞欢下手极狠,还专门挑人脸上招呼,看呆了班里的一众人,直到班主任踩着上课时间走进教室,这场闹剧才在其他同学合力制止下暂且落幕。 虞欢被人拉开的时候,眼中一片猩红戾气,她强行扯着袁宁宁的头发,直接拽下来了一小片头皮。 女孩痛苦的尖叫声在班级里响起,回荡在打过上课铃后,空荡的走廊中。 班主任气炸了肺,她直接和历史老师换了课,把虞欢四个人带进了办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