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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西施心底很清楚,在范蠡方才失神的瞬间,他的眼中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被禁足在凤舞阁中的那个人。她取过杯盏,往杯中倒了茶水,仰头,如喝酒一般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茶水的苦涩沿着舌尖的味蕾往下,一直蔓延至心底。不知为何,西施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一日,夫差正凝眉苦思如何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住在南郊和北郊的楚王熊轸和越国大将军范蠡送走,却听得凤舞阁的宫人匆匆来报。“王上,不好了,越王晕倒了。”夫差瞳孔猛地一所,从座椅上一跃而起。“快叫御医……”夫差撂下这句话,整个人如一阵风般往凤舞阁席卷而去。“混帐东西,为何不将越王扶至床上。”夫差一踏进凤舞阁便见勾践晕倒在地上,瞪了跪在一旁的年轻宫娥一眼,脸上阴沉得如暴风雨将至的天空。“退下去,自行领罚。”一把抱起勾践将他放至床上,一边冷声道。“王上饶命,王上饶命……”那宫娥吓得花容失色,不住地磕头求饶。“王上……王上稍安勿躁……”这时,去请御医的宫人正好带了御医过来,便匆匆上前,对吴王行了一礼,用着只有吴王能听到的声音提醒他道,“您之前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接触越王,若碰了他一根汗毛,格杀勿论。”夫差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多么荒唐的决定,他深吸了一口,按捺住心中的狂躁,用较为柔缓地语气对着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是……”那些宫人诺诺应了声,便都退了下去。……“越王得的乃是心病,心结未解,郁郁寡欢,再加之足不出户,湿气无法排解,渗入五脏六腑,故而便会结出红色疹子。若是长此以往,只怕会……”御医突然顿住,不再出声。“会如何?”如鹰隼一般的眸子锐利地扫了一眼御医,散发着一种迫人的气势。御医喉头情不自禁地咕噜了一下,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道:“若是任由这些疹子持续蔓延,长到了脸上,流脓破裂,只怕越王的脸就保不住了。”“可有诊治之法?”“老臣这边开几副舒筋散结的药给越王服下,不过此乃心结所致,唯有解开心中郁结,方可治根。另外多晒晒太阳,对于此病也是大有益处。”“寡人知道了,张太医,你先下去吧。”“是……大王……”张太医朝吴王夫差做了个揖,诺诺退了出去,张太医退出门口,转了个身,在吴王夫差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擦了把汗。……床上的人,一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皮下方投下了浓重的剪影,额角一条深红色的疤痕和手臂上那几颗红色的疹子,仿佛一把把刀直直戳进夫差的心脏。苍白的唇,淡薄如纸,没有丝毫血色。眼前的人,就这样躺着,睡梦中,依然不安分地蹙着眉头。“为什么这么不开心,菼之,你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夫差竟希望这个人能够一直就这样躺下去,这样这个人就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了。夫差忍不住倾身上前,伸出手,想要将那人眉宇间的褶皱抚平。突然却见勾践的睫毛颤了颤,夫差如触电一般将手缩了回去。“你醒啦……”见到勾践醒过来,夫差情不自禁握住勾践的手,唇角不觉流露出一抹难以自抑的笑容。“任何人不得接触我,若碰了我一根汗毛,格杀勿论。吴王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勾践黑白分明的瞳仁冷冷瞥了吴王握着自己的手,冷冷道。感觉到勾践的不悦,吴王讪讪放开了手,望着勾践的眼神几近乞求,“菼之,上次是我冲动了,你不要怪我,好吗?”“在下在吴王眼中只不过区区一娈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即便禁足终身,也不过咎由自取,吴王何过之有?”勾践转了个身,背对着吴王道。寝宫中一片沉默,半晌,方听得夫差在背后说道:“你的大将军范蠡献上越国第一美人于我,欲求我放你回国。而且那越国第一美人跟你长得极像,此事是否是你的主意?”“……”“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便死了这条心吧。”紧接着,勾践便听到一阵窸窣声响。夫差站了起来,无奈地望了一眼背着自己,纹丝不动的勾践,叹了口气道:“从今日起,我便撤了龙凤阁门口的守卫,吴宫之内,任你自由。”只听得夫差的脚步身渐行渐远,倏地又是一顿,夫差转身,恋恋不舍地望了躺在床上的人儿一眼,悠悠道:“菼之,这是我能对你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张太医,情况如何?”幽暗的房间内,伍子胥坐在太师椅上,低头用杯盖轻轻蹭了蹭冒着热气的杯身,看似漫不经心般地道。“启禀伍相,据微臣所断,越王的确是中了百日离魂之毒。”听到张太医的话,伍子胥停止了手中动作,抬头,望向张太医:“此毒可有解药?”“百日离魂散与七步断肠草并称当今世上两大奇毒。七步断肠草,只消喝上一小口,三步毒发,七步断肠,当场毙命。而百日离魂散,顾名思义,须经百日,才得断气,这期间,全身肌肤渐渐溃烂,直至面目全非,中毒者苦不堪言。此二□□性极烈且药理不明,迄今为止,无人能解此毒。”伍子胥似若有所思,忽又听得张太医道:“微臣已经按照伍相吩咐,跟大王说越王此病乃是心结所致。”张太医说着,脸色却有些苍白,额上似有细密汗珠冒出。似乎了解张太医心中顾忌,伍子胥便对他道:“张太医,你对王上的忠心,本相知道,相信日后王上也会明白。你先下去吧……”“是……伍相……”张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对伍子胥做了个揖,退了下去。门外,正好刮过一阵风,园中柳絮随风而起,飘飘荡荡。张太医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自己恰似这柳絮一般,身不由己。自从当日在会稽山下他为伍子胥所迫欺骗吴王说越王给他下的蒙汗药是七步断肠草之时,他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把前途和姓名全都交到伍子胥的手中。如今也只能希望在吴王和伍相的这场博弈中,胜利的天平会倾向后者,否则,自己将来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