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余响Ⅰ

    ＊＊＊

    他蜷缩手脚沉入海底，任由温暖的水流将自己包裹，宛如回归母亲的怀抱。

    “砂金，砂金……”

    他阖上眸子，只觉异常困顿。然而总有道声音在耳边嗡嗡环绕，喊着他的名字，不让他安眠。

    唇边传来柔软的触感，湿漉漉贴上他的。砂金睁开眼睛，只瞧见少女笑吟吟的脸庞。她双手背在身后，鸢眸柔和带笑，眸底藏满阳光。

    “醒了？”她说：“怎么靠着墙都能睡着，最近工作很忙吗？”

    “……还好，”他听见自己回答：“唔，可能是太放松了？你在我身边嘛。”

    少女转过身去忙碌起来，砂金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残留的面粉印子。她背对着他开口：“刚才说到哪来着。我学了道新甜点哦，做给你尝尝。”

    砂金正靠在厨房门边看她手忙脚乱的身影，闻言弯起眸子。恋人平日做东西都用合成台对付，手艺实在一般，说是做糕点不如说是在玩游戏。

    但他从不会拂她面子，情绪价值点满：“好呀，我很期待。啊，还有……”

    “不要放太多糖。”他们异口同声。

    “对吧？”少女侧首朝他扬起笑容：“你不爱吃太甜的，我记着呢。”

    她没发现自己脸边沾上了面粉，跟只小花猫似的。砂金忍住笑意，颔首回应：“嗯，对，你了解我的。”

    其实只是因为糖放少总比糖放多好接受一些，这就不必与恋人详说了。他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无论如何总是会吃完的。

    恋人捣鼓半天，端出来一盘黄橙橙的、像是几块松饼堆叠起来的甜点，中间点缀着黄色糖浆，形状类似卡通太阳。

    “太阳薄饼，贝洛伯格的特色小吃。”她将盘子推给他，满脸期待：“快尝尝！”

    松饼柔软蓬松，用小刀轻轻一划便豁开一道口子，叫浓稠的枫色糖浆淌满内芯。砂金单手托着下巴，右手叉起一块送入嘴里，随口问道：“怎么突然想做这个？”

    “我们好久没来贝洛伯格玩了，”她说：“你不怀念它的味道吗？”

    呲——

    金属小刀磕在餐盘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砂金动作一滞，垂下眼帘。

    “嗯，怀念的。”

    不对——

    记忆中这段对话不该是这样的。

    似乎察觉到了砂金神色的异样，少女关切询问：“不好吃吗？难道太甜了？”

    “……可以接受。”砂金勾唇：“我印象中原版本就偏甜，亲爱的已经给它降了不少糖份啦。”

    确实过甜。恋人制作松饼时本就放入了许多糖，之后淋上去的糖浆更是甜到发腻；松松软软化在舌尖上，喧嚣甜意直冲脑门把所有味道搅得七零八落，最终仅剩发苦后味。

    恋人似乎叹了口气。她推远还没吃完的糕点，凑上前来，将砂金拥入怀中。两人身高本就差不离，拥抱的姿势叫她恰好能与砂金脸着贴脸。

    温软啄吻仿若轻羽，缓缓拂过他的脸颊，停于唇边；恋人叼着他的唇瓣侵入唇间，卷走舌根残留的甜腻。

    “如果觉得难吃就扔掉，”她抚摸着砂金的脑袋，纤指自发丝间穿插而过：“如果觉得难过就放弃吧，亲爱的。”

    一声叹息。

    “抱歉，”砂金回抱住恋人的腰，把头深深埋进她怀里：“我做不到。”

    ＊＊＊

    砂金在贝洛伯格郊外逗留了一上午都没有找到冰原熊，不得不按计划先返回城镇——他还得赶在博物馆闭馆前进去看看。

    贝洛伯格的历史文物博物馆位于行政区，他回宾馆休整一番过后刚好可以直接过去。

    天色尚早，道路旁加热器还在勤恳工作；悠悠飘落的雪花没过两分钟便被蒸化，湿淋淋覆于裸露的肌肤上。

    砂金抖落肩上细雪，准备跟随大流购票。然而检票员抬眸看了他好几眼，视线落在他朱紫眼瞳处，询问道：“砂金先生对吗？您可以免票参观。”

    ‘我已经和佩拉提过了，’她说：‘好歹是我的地盘，你以后也可以直接进来玩。’

    “原来如此。”砂金一愣，随即微笑：“有劳提醒。”

    灰发少女先他几步踏入博物馆大门，正回身朝他挥手，阳光穿过她那双透亮鸢眸，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行过展厅前的长廊便能进入综合区。博物馆内客流量维持在一个不错的水平，这都得益于恋人的苦心经营……大概？

    少女拽着他往前走，得意洋洋介绍道：‘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寻回来的藏品，每个选材都经过我的仔细考量，非贴合贝洛伯格历史不可！’

    “看来他们很尊敬你呢，居然愿意把管理权让渡于你。”

    单纯的小灰毛丝毫没发现自己被压榨劳动力的事实：‘我们是救贝洛伯格于危难之中的大英雄嘛。’

    ‘哦，对，这个。’她脚步一顿，拉着砂金停在一处展柜前。

    平平无奇的、和其余展览品别无二致的展柜，其上却放置一根棒球棍，似乎与贝洛伯格的历史文化毫无关系。

    “这是……你的武器？”

    ‘模型，’少女朝他挤挤眼：‘跟我的很像吧？还有我的炎枪，之前还用来砍过你呢。’

    她讲了个冷笑话，砂金成功被逗笑：“嗯，你拍在我身上可疼了。”

    “先生……？”

    ‘谁让你一副要跟我们搏命的姿态？’少女无奈：‘现在想想你可真是好运，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哦。’

    “抱歉抱歉，”砂金垂眸，视线落在被命名为[阿丽萨·兰德的骑枪]的展品上，语气轻柔：“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对待你了，亲爱的。”

    “这位先生……？”

    肩膀被拍了一下，砂金回过神来，侧首望向身旁的导游。大约是看砂金不像冬城人，这位导游小姐一直跟在他身边，为他介绍展品。

    “您还好吗？”导游小姐担忧询问：“您在跟谁说话吗？”

    砂金勾唇，抬手指指耳边挂着的一只耳机：“请别担心，我在跟我的恋人通话。”

    “好的。”

    导游小姐也不知信没信，神色还有些许不自然，点头附和：“您和您的恋人感情真好。”

    灰发少女踩着砖缝一蹦一跳走远。她性格向来如此跳脱，想一出是一出，跟孩童似的；若是由她定约会地点，偶尔甚至会发展成两人面对面打游戏。

    记忆中他们并未在此处停留，因此恋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人海里。

    砂金轻笑，收回视线，略过话题示意导游小姐介绍眼前的展品：“这把枪有什么来头？”

    导游小姐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如展牌所示，这是我们贝洛伯格初代大守护者阿丽萨·兰德的武器。”她又为砂金讲解了一番大守护者的事迹和冬城的由来，话语末补充道：“当然，展示在此处的只是模型，骑枪本体已被他人取走。”

    砂金挑眉：“在别人手里…你知道是谁吗？”

    “就在，额？”导游小姐有一瞬间茫然，她看上去似乎应当知晓答案，可她的回答却是：“抱歉，我不知道。”

    砂金的目光在导游小姐胸前的工牌上一扫而过：“没关系，艾丽斯小姐，感谢你抽空过来为我解答疑惑。”

    ＊＊＊

    托帕：砂金，我记得你在雅利洛。我邮了个东西给你，寄存在歌德宾馆，你收一下。

    砂金拆开包裹，从里头抱出一只玩偶。

    灰不溜秋的玩偶看上去像个人，手上抓着桶盖，头顶垃圾桶骑乘垃圾桶，表情呆呆傻傻，一副治好了也流口水的样子。

    是抽象到本人站在旁边也认不出来的程度。

    砂金忍不住笑出声。

    砂金：[图片文件]

    砂金：收到，我很喜欢，谢谢

    砂金：比心表情.JPG

    托帕：不客气。是账账从我断舍离的垃圾里翻出来的，忘了是谁送我的游戏周边产品

    托帕：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你好像收集了很多，我的也送给你

    砂金：哈哈，也谢谢账账

    砂金：好心的小猪，回头给它带点好吃的

    作为恋人的头号粉丝，他的确收集了许多以开拓者形象为蓝本制作发行的周边产品……可惜，大多因不知名缘由被彻底抹除或替换成了别的物品。

    玩偶手感倒是不错，软绵绵仿若捧起一团云。他将玩偶揉进怀里，计划着离开贝洛伯格前再去一趟郊外找找冰原熊。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少女一脸牙疼：‘好丑，一点也不像我。’

    “不觉得很可爱吗？”

    少女贴过来，挤走砂金手上的玩偶，钻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颈，居高临下注视他：‘我本人就在这里，我不比这玩意可爱吗？’

    砂金失笑，嘬住恋人脸颊rou吧唧一大口亲亲，哄道：“对，你最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