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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我荒漠里的每一粒沙,都有了家

    “穿好了,夜晚风大。”衣逐闲把段清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上,男人温柔微笑着,白皙依旧的面庞,眼角随着眼睛弯弯已经有了些许岁月的纹路。

    两人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衣逐闲前段时间突发奇想,说要带她夜爬泰山。

    于是那段时间,段清从原先的一周三练变成了一周五练健身房,只为不老胳膊老腿地累死在半山腰。

    一月份,爬泰山的人不算多,大多是年轻的大学生。

    两人牵着手把着登山杖一步一步上台阶,不少人躺在台阶上呼呼大睡,还有的支着木杖腿抖如糠筛,走到平坡上段清还瞥见有人双手交握在胸前躺在担架上被人架了下来,已然是魂飞升天。

    她扯扯嘴角,再次对自己能不能爬到山顶产生了质疑。

    衣逐闲倒是老神在在,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这么多年注重锻炼调养,一年四季都没怎么生过病。

    两人在附近的酒店休息了一天,衣逐闲安排的很好,现在爬时间很充裕,他带着段清爬一段休息一段,就这么爬到半山腰,她竟然不是很累。

    “竟然不累!”段清坐着,喜滋滋地接过衣逐闲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口,看着路上气喘如牛的大学生,她得意起来:“小小泰山,拿下拿下。”

    “您、您二位身体真好啊……”一个满脸是汗穿羽绒服的年轻人爬到他们身边,强撑着在段清右侧坐下了,“呼,呼,好累,好他……”他本来想说好他妈累,但是在长者面前又觉得太不礼貌,所以和着他的喘气活生生咽下了。

    段清喝着水眉一挑:“你一个人?”

    “是啊。”

    段清毫不犹豫地:“真惨啊。”

    “……”

    年轻人幽怨地嘶了一声朝她看来,段清已经向左转头和衣逐闲聊起了天。不多时,衣逐闲把保温杯抿紧塞进背包里,向段清伸出手:

    “走吧。”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了,小年轻一股气上不来也下不去,他唰得把包背上跟了上去。

    “唉姐你们就两个人吧?你看我也没人陪,咱们一起爬呗!”

    衣逐闲悠悠地:“我怕你跟不上。”

    “……”

    好家伙,他妈一个被窝果然睡不出两种人!小年轻咬了咬牙:“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拖你俩后腿!”谁拖谁还不一定呢,小年轻往上冲了好一段路,耀武扬威地冲两人招了招手。

    等到衣逐闲他们慢慢走上来与他齐平,他探头洋洋笑起来:“怎么样哥,我体力还不错吧?”

    “嗯,不错。”衣逐闲随口附和道,他指着上面对段清说,“到那个门了我们再休息一会。”

    多了两个同行的人,小年轻拿着手电很是兴奋,“我叫王二柱,二位怎么称呼?”

    段清:“你不会还有个哥哥叫王大柱吧?”

    “咦,真神了!”王二柱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这傻孩子,段清随口忽悠道:“我会算命。”

    “真的吗?!”王二柱又惊又喜,他指着自己有点害羞起来:“那能不能帮我算算呀?”

    段清侧头与衣逐闲对视,两人皆是一样的面色复杂。段清扭头看向娇羞的王二柱:“你想算什么?”

    “那个、那个。”王二柱那个了好半天,最后仰头望天脸红着嘟囔,“姻缘。”

    他说着就把生辰八字啥的都告诉她了,段清一方面是骑虎难下,一方面又觉得小孩怪好玩的,因为职业的原因,她擅长察言观色,天南海北周易五行也都了解一点,段清细细道来,还真有那么点样子。

    “本命属马,日柱天河水命。五行火旺缺木,日主天干为火,生于夏季。此日生人,为人忠厚,肯作肯劳,重义信用,耿直热情。缺点是欠缺冷静有时急躁,个性约为倔强。”

    王二柱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越睁越大,段清上下瞄他几眼道:

    “你对爱情抱有期待,却又不迈出脚步去主动追寻你的爱情。你觉得真正属于你的爱情是会主动找上门的,所以你一直在原地等候。”

    “天性重义尚仁,造化而成义重之气,你在爱情中比较内敛,属于保守型的人。所以你需要一个能够不被你外表欺骗,而愿意从内心去理解你的人。”

    “太神了太神了!”王二柱激动起来,“简直句句说到我心坎里!”

    “所以大师我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段清比了个大拇指肯定道,“你总不能期待人家来一场入室抢劫的爱情吧?遇到对的人,无需等待,主动出击。”

    就这样聊着侃着,几人不一会就到了落脚点,段清坐下来敲敲小腿靠在衣逐闲肩膀上。衣逐闲给她喂了点水,从包里拿出一根巧克力能量棒:“累吗?”

    “还好,不是很累。”段清拿纸巾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接过能量棒吃起来。

    这两人待一块的时候好像自动出现了与世隔绝的屏障,王二柱两腿岔着坐在一旁,把玩着杆子一前一后磨着地,有点酸溜溜地:“你们感情真好啊。”

    “多大了啊?有三十了么?”

    段清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也没戳破,她嗓音闷闷地:“嗯。”

    “你吃吗?”段清心情大好,从衣逐闲包里摸了根巧克力棒给他。

    “谢谢姐。”王二柱也不白吃人家的,他从包里掏了两包牛rou干递给衣逐闲,就剥开包装吃起来。

    “我去,这也太好吃了吧!”王二柱惊叹一声,连忙去看被自己撕得乱七八糟的包装,“什么巧克力啊?有链接吗?”

    段清也不知道衣逐闲从哪买的,包里还有的多,她又摸了一根:“还要么?给。”

    “谢谢谢谢!”王二柱高兴地双手接过,放进背包拍了两拍,准备回去搜搜。

    衣逐闲把段清两腿架到自己膝盖上给她捏了会腿,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对女人说:“走吧。”

    三人再次启程。

    越爬越累,台阶的坡度变得非常夸张,一开始王二柱还叽里呱啦和段清他们聊着天,到后来连话痨都闭了嘴,休息的频率越来越高,段清气也喘得越来越不顺。

    王二柱已经开始同手同脚走起来,他脑袋上的灯和他的身子一样颤颤巍巍。周围的路人抽动着眼皮,都是一副累到生无可恋的表情。

    “你、你看,他们绑上了。”王二柱指着旁边,有几人围着在灌丛上绑上红丝带,巍峨的山上,祈福的流苏随风飘扬。

    他也有这种红布条,王二柱咬紧牙关对这种半途而废的行为报以鄙视:

    “绑山腰上能有用吗?”

    不过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休息的时候,他整个人躺在地上两眼发昏:“我觉得应该是有用的。”

    段清躺在衣逐闲的膝枕上喘着气:“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衣逐闲轻柔地拨着她额间汗湿的发给她擦汗:“我们多休息一会。”

    “几点了?”王二柱眯着眼把手机举到眼前自问自答道,“快四点了。”

    一月份的日出时间基本在七点左右,他想想路程,发现时间顶顶够的。

    两人阖上了眼,段清的呼吸均匀绵长,繁星之下,灯火作陪,衣逐闲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女人,神态比月光温柔。

    往后的路,很少有人放弃,大家都抱着征服泰山的决心,一步一脚印地往上爬,王二柱虽然哎呦哎呦地叫唤口嗨,但步伐倒是异常坚定。

    “唉终于!!”到了一处烟火缭绕的休息点,王二柱踮脚抻脖子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我们在这吃碗面上去吧?孩子要饿死了。”

    他羽绒服早就解开了,浑身蒸着热气,王二柱拽起里面的毛衣往脸上一抹擦了把汗,爽快地笑起来:“我请客吧?就当报答姐你给我算命。哦!还有报答你们愿意跟我一起走!”

    聊天知道王二柱是个中专学生,衣逐闲摇摇头:“不用,钱你自己留着,上学用。”

    段清也点点头:“你还没工作,有的是花钱的地方,这客就让你哥请吧。”

    一来二去,王二柱只好点点头,他笑道:“那就谢谢哥了。”

    吃了现做的热饭,身体都涌上一股力量,段清擦擦嘴,再次张狂地说出了那句口号:“小小泰山,拿下拿下。”

    到了顶上,差不多六点,天还是黑的,王二柱激动地吱呀乱叫,他从包里两手欻欻拉国旗似地拔出红布条:“哥!你们要吗!我还有多!”

    “可以。”衣逐闲接过他的红布条,从包里掏出两个红色平安福,笔盖一拔递给段清。

    段清拿笔帽在唇上敲了敲,写上:希望衣逐闲平安开心。

    她问:“可以写两个愿望的吗?”

    衣逐闲笑起来:“可以吧,泰山不会那么小气的。”

    段清把长条小纸条翻过来:希望段清和衣逐闲白头偕老。

    写好了,段清把纸条卷起来放进平安福里,看到衣逐闲也扎紧了平安福,她问道:“你写了什么?”

    衣逐闲笑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拿过段清的平安福,回头望了望树,挑了一棵两手攀着树干一发力,堂堂总裁就这么爬到树上。

    王二柱已经绑好了红布条,此时他在下面看着树上的衣逐闲,心中有和段清一样的紧张。

    “哎哥你别摔了!”

    衣逐闲把两个平安福绑在他能碰到的最高处,并且用红布条加固好了,他从树上半攀着跳下来,段清慌忙迎上去。

    “手没事吧?”段清捏着他摊开的手掌细细察看,“干嘛跑那么高呀?”

    “绑高点泰山就能先听到我们的愿望了。”衣逐闲笑起来。

    王二柱恍然:“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愿望了。”

    “是啊。”衣逐闲对着段清笑弯了眼,“是我的毕生所愿。”

    他拉着段清走回原处静静等待日出,安好的光阴在两人身上流淌,溶溶湉月洒在他们身上,为之披上一层柔软的光。黑夜温情,王二柱悄悄向旁边走了走,给两人留出独处空间。

    天边渐渐涌上深蓝,底下泛上的朱唇红光缠绵吻上青黛色的天际,冬日的空气染上几分庆贺味道,漫开的黑色流云像是乌纱绛袍。

    “段清。”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段清两眼张了张,各种生日纪念日在脑中像弹幕一样飞梭而过,愣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衣逐闲唇角一勾,轻轻说:

    “今天是二十六年前你我第一天相遇的日子。”

    白光乍现间,如走马灯般,过往总总在眼前帧帧播放,段清瞪大了眼看向衣逐闲。

    然而更让她震惊的是,衣逐闲竟然单膝跪下了。

    鸽子蛋大的钻石,BUSHIADENG家的镇店之宝,他的笑容比钻石耀眼。泰山的第一束祝福赐在他身,让段清想起了每一个洒满阳光的清晨和面包味道的早安。

    “从今天起,你睁开眼见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刻,看到的就是我了。”

    段清的瞳孔猛然瑟缩起来,衣逐闲的话让她掌心震颤,她从未与他提起过的

    ——她曾经爬过泰山。

    只是记忆模糊如影,她对那天太阳究竟是如何升起的,完全没了印象。只记得当时风很大,爬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山顶的风依旧能刮在她的身上。

    那是怎样的二十六年。

    她都忘了。

    他还记得。

    难堐的苦海里,我的神明是一轮高升的圆日,他为我戴上凤冠霞帔、画上十里红妆,让我成为了日出的新娘。

    “段清,你现在可以相信爱情了。”

    “我爱你。”

    “请你嫁给我。”

    段清的泪越滚越多,衣逐闲轻轻笑着,牵起她的手为她戴上戒指,这一刻他期待了千遍又万遍,周围人叫好鼓掌起来,衣逐闲抱住了她,吻去她的眼泪。

    从此我荒漠里的每一粒沙,都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