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上床

    “死了？”这种话简纨怎么会信，她看着眼前坐着的这个无比鲜活的生命，看着他还能同自己说话，能走能动。“小枷，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吓我。静儿分明还活得好好的。”她摇头，她流泪。

    他抿了抿唇，不做任何的说服和辩驳，只这么心平气和地望着她，诚恳地看着她。说谎的孩子是不敢这样直视家长的，说谎的人会用一万种不同的方式掩饰自己的虚伪。

    所以诚实的人无话可说。

    简纨在等他说更多的话，等他改口，告诉她刚才的那些都是刻意说给她听的，要警示她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可他在那个位置上静坐了十分钟，一语不发。

    “对……不起，你等我一下。”她扛不住了，把脸撇开的下一秒，身子就开始剧烈地颤抖。可这事不能开头，一开头就收不住了。

    她想起了太多的往事，她想起离婚后的那一年静儿连接生了好几场大病，每次烧迷糊了都会央求她能不能不去上学。她想起班主任几次给她打电话，和她反应学校里有霸凌的情况，有好几位同学都提到了许寂的名字，特意来问静儿有没有和她提过类似的事情。她想起随着静儿的年纪越来越大，就越不爱笑了，开始孤僻、冷漠、不爱出门、不爱说话、不喜欢和同学来往、独来独往。

    学校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遵循着弱rou强食的地方，她怎么能这么心大，什么也不想就把刚上小学的女儿丢进去。那应该是啜泣的声音吧，虽然好面子的家长们从不会在孩子面前做这种看似丢人的事情，但应该是到了没办法顾及这些小事的情况了。

    许枷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也许开心，也许不开心。这么直白地揭开真相并非本意，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和许寂luanlun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人知道，不是把自己眼睛蒙上就能糊弄所有人的。于是叹了一口气，起身去给她找了卷纸巾来，轻放在她手边，让她缓缓情绪。

    大约是月亮爬过了层层树梢，在银河一处空旷的角落停了脚，简女士终于能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了，他们今晚的对话才正式开始。

    简女士的眼睛都略微肿了些，也没好意思看他，只抓着几张纸巾低着头问，“那里冷么？”众所周知，死和冷是不可分割的两个字。

    “很冷。”这就是事实，他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被冷醒，所以很难想象许寂的第三天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这种冷会在哪一刻到达极限？她又得被迫捱多久才能获得解脱？

    “她……她还能存在多久？”简女士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梦呓，生怕把如今得到的幻觉碰碎了。

    许枷苦笑了声，再次摇头，好像他今天一直在摇头，不断地否决掉家长心里那种总觉得万世太平的假象，“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所以看吧。人只有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情没做，“你们是几天交换一次？可以让静儿在自己身体里多待几天么？”

    终于说到关键问题上了。少年想了想，决定先把两个人的约定抛出来，“我们只能在自己的身体里待三天，三天时间一到就会自动去对方那边。有换回来的办法，但限于现实因素，我们只能把这个频率控制在一周一次。也就是一周七天，三天在自己身体里，四天在对方身体里。”

    一周三天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是太短了，她恨不能让许寂一直待在自己的身体里，所以开口追问，“这个现实条件是什么？很难实现么？”

    这大概是整晚许枷眼神里表达出来的情绪变化最丰富的一个时刻。开头几秒大概在考虑要不要实话实说，或者，更准确一些，他在想，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让这个词听起来更好接受，所以有些犹豫，不敢直视简纨。但过了几秒，他觉得像简女士这样的母亲，是没办法轻易接受还没有成年的女儿和其他人发生性关系的，所以无奈地笑了笑，把头抬了起来，与其平视：

    “要和她上床。”轻描淡写。

    ？

    “上床？！”简纨听完，一口气闭在胸口感觉喘不上来，当下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就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觉得今天快被这两孩子折磨疯了，“许枷，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在luanlun？你们……你们，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伦理了？不是……”简纨的神情是又崩溃又强忍着不崩溃的，感觉下一秒，所有理智就都被这样的事实击穿了，“你们两个都还没成年，那种事情……那种事情是你们这个年纪，是你们这个身份可以轻易碰的么？”

    当然不是，明眼人都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可许枷今天同简纨说明情况，不只是为了替她挨骂的，自言自语道，“是啊，我们都还没成年。原来你们还记得起来我们两个尚未成年……我还以为你们早把我们当大人了呢。”自嘲，不知道在针对谁，也许有心，也许无意。

    “我不会告诉许寂，你已经知道了实情，出于对您的尊重，我现在就把决定权交由阿姨你的手里。如果简阿姨不能接受，认为，这种事情是我玷污了她，会抹黑她的形象，践踏她的尊严。那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和她上床，尊重命运的安排，和她互换人生。”

    好像这才是故事原本的样貌，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们这辈子都不知道要通过结合的方式物归原主。就从某一天开始，许枷变成了许寂，许寂变成了许枷。

    及时止损，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解决办法，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只有她一个人发现了孩子的不对劲。可简纨一想，若是不能换回，“如果我不同意，那我还能见到静儿么？”

    “阿姨，这个问题您不该来问我。”他笑了笑，继续解释，毕竟他对宋女士了如指掌，“理想一点，在不被他们知道的前提下，周末能见一面一起吃个饭，是您能同小三的儿子亲密接触的最大频率了。”

    一周三天和一周一次，简纨会怎么选呢？她是会为了表面的正常选择放弃孩子，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放弃一切正常的。他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是更合适的。

    “别伤害她，我求你。”所以母亲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