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丟我的臉

    顧芷微被汪之懸橫抱著帶進畫室。

    房間裡多了一張可以橫躺的美人椅，和放著三明治和熱茶餐盤的矮桌。

    「餓了吧，快吃。」

    汪之懸將她安放在美人椅上，自己則拉開皮椅，坐到工作檯前翻看桌上的資料，看著都是外文。

    窗外微風徐徐，將遠處的鳥啼送入屋中。

    茶香隨著白霧嫋嫋升起，雖然沒有交談，紙頁翻動的細碎聲響，卻讓顧芷微時刻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此刻的寧靜，我很喜歡。

    顧芷微捧著茶杯，藉著啜飲的餘光，將視線反覆投向汪之懸。

    當茶水已經涼透，顧芷微才將茶杯放回瓷盤。

    聽見那聲輕嘆，汪之懸回過頭看著顧芷微。

    「我受傷那天，其實是在外婆以前住的房子碰到兩年前綁架傷人的黃紹偉。」

    汪之懸放下手裡的文件，立刻起身走到顧芷微身邊坐下。

    「我曾經向汪夫人坦白，黃紹偉真正的目標是我，逸丞和逸喬只是為了保護我才被牽連，但其實還有一件事，我誰也沒說過，也很幸運，沒有警方查到。」

    顧芷微露出不帶欣喜的微笑。

    「黃紹偉不是在路上隨機犯案，他曾經跟我同一個國中，也就是顧勺昔在醫院對你說的那個被我勾引的男同學。」

    但一切都因為他們選擇相信受害者，黃紹偉也是個真正的混混，這讓警方沒有注意到，黃紹偉家境富裕，他根本不可能因為兩個國中生看起來很有錢就指使小弟綁架擄人。

    只要警方再查到顧芷微和黃紹偉曾經的同校關係，當年雙胞胎為顧芷微擺脫責任的謊言輕易就會被揭穿。

    從顧芷微有記憶以來，家就是不斷的爭吵與冷戰。

    人家都說孩子是父母的寶貝，但她很清楚，父母從來都不喜歡她。

    父親外派海外，兩三個月才回國一次，顧芷微能對他說的話只有一句「爸爸好」，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才能讓男人停下出門的腳步。

    「你還說我不把心思放在家庭，你好意思說我，在外面養女人，你不想要這個家我也不稀罕！」

    「妳不能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我身上，造成這個結果，妳看看這還能叫做個家嗎？」

    「我一年也就回來幾天，妳看看我哪次回來，妳給我接機過，還是陪我一起吃飯了？」

    這一次的吵架跟以往有些不同，安靜的深夜裡顧芷微聽見顧勺昔壓抑的啜泣。

    原來，那個人也會哭嗎？

    他們最終在顧芷微就讀小學時離婚，她跟著顧勺昔改姓。

    郎才女貌令人稱羨的婚姻走向破局，顧勺昔的自尊無法忍受自己的人生出現這樣的污點。

    離婚後的她，尖銳的性格變得更加敏感苛刻。

    尤其是面對等同於她失敗婚姻證明的親生女兒，她用挑惕和怨憤的眼光審視著孩子，不容許絲毫的「不優秀」，特別是學習成績。

    「芷微啊，收拾好書包來辦公室找老師。」班導師在宣布班會結束後，喊了顧芷微談話。

    明天就是高年級家長日，顧芷微很清楚老師打算跟她說些什麼。

    國小家長日沒有父母前來的學生中，顧芷微永遠是固定班底。

    但是所有導師都不曾懷疑過家長對孩子的關心，顧勺昔每週都會致電班導，詢問顧芷微的學習態度和上課表現。

    「聽妳媽媽說，妳都沒告訴她這週家長日，老師知道妳特別懂事，心疼媽媽一個人工作辛苦，不想讓她cao心。」

    「明年升學的問題，媽媽跟我討論了很多，聽說妳已經決定第一志願要去Ｅ中，媽媽請老師給妳多一些支持，她非常很關心妳在學校的情況??」

    Ｅ中？那間學校在另一個城市吧？

    顧芷微沒有讓老師看見眼底的莫名，照著顧勺昔精心編排的劇本配合演出。

    「謝謝老師，媽媽跟我說過她不能來也感到很可惜，我一個人也會好好表現，請老師放心。」

    「哎，好好加油！」

    班導溫柔的勉勵，叮囑她早點回家就讓顧芷微離開，轉頭迎上同事飽含惆悵的眼神，忍不住笑了出來。

    「妳什麼表情啊？」

    「我每次看到妳們班這個孩子，都會忍不住想，要是以後我女兒也長這樣有多好，又漂亮又聰明，路上的花兒看見她都會笑，惹人疼得不行。」

    「誰不想啊，但也要父母基因夠好才生的出來啊，哈哈哈。」

    週末顧勺昔出差回來，留了一點時間在看顧芷微最近的考試成績。

    顧芷微再在一旁的沙發，等著隨時被顧勺昔問話。

    「還行吧，妳可以走了。」

    「媽媽，我聽老師說，國中我會去Ｅ中？那間學校在另一個城市，是不是有點遠??」

    儘管對象是自己的母親，要跟一個明知道無比厭煩自己、面無表情的人說話，顧芷微再開口前醞釀了許久，聲音中透著她的侷促緊張。

    「那不是妳需要考慮的事，不管我讓妳去讀哪，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維持好妳的成績，別丟我的臉。」

    顧勺昔打斷顧芷微，用鮮紅的長指甲敲了敲桌面，再次說出如同魔咒般的一句話。

    妳的存在就是我人生的敗筆，所以，別再丟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