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慰藉

    

唯一的慰藉



    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烧了太久,莫逾谦忽然觉得眼睛热得厉害。

    似乎有一瞬意识到,在这个世界还是有人知道他,关心他,想念他...

    即便这个人,只是个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幼稚小儿,一个他连面都没见过,没有血缘却称呼他为舅舅的女孩。

    后来她常常给他写信,字迹从一开始的板正歪斜,逐渐变得娟秀漂亮。

    称呼也从最开始恭敬的小舅舅,变成了直呼他的名字。

    内容从课堂要求的各种没营养的写信话题,变成了她日常的各种琐碎。

    即便他偶尔才会回她一封,但她也乐此不疲,似乎把给他写信当成了某种自我倾诉的渠道。

    她会在信里告诉他上学遇到的各种趣事,mama给她做了什么好吃的早餐,她最近在追的连续剧,甚至会告诉他今天又收了几封隔壁班男生塞进她课桌底下的情书。

    很多她不愿意告诉家里人,和身边朋友的小秘密,都会乐于告诉他。

    她跟他一起分享着成长的秘密。

    不知道她哪里学到的写信格式,末尾一句总会留下一句:请平安,我会想你的。

    那些历尽千辛万苦飘扬过来寄过来的信,就这么成了他孤独求学生涯中唯一的慰藉,每次看到末尾的那句,都不自觉牵动了唇角,孤独跳动的心脏似乎有了归属。

    莫逾谦会不自觉从信的内容中推断她的性格,想象她的长相,这似乎也成了他某种不为人知的乐趣。

    他们就这么靠着最原始的通信方式,联系了近十年,直到她十四岁出国。

    那天,莫逾谦特意排开几天的行程飞到英国去接她。

    她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的那一刻,他有一瞬间恍惚,那个信纸上小小的姑娘,一跃到地上,竟已经长成这样一副婷婷的模样了。

    怪不得,她总跟他抱怨递情书的男生实在太多了。

    那时候她的笑还是怯怯的,不像现在这般张扬,但已经足够让人挪不开眼了。

    他帮她安排了住处,又陪她在英国玩了两天。

    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两人熟稔了,临别的时候她有些不舍,抓着他的手臂在机场的登机口里红着眼睛不肯放。

    她说:“莫逾谦,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那时候的莫逾谦太过理性。

    他知道她的眼泪是因为这个陌生的国度,因为知道周围不再有自己熟悉的人,需要她自己面对这些陌生的人和事,所以她会格外的焦虑。

    就像他第一次出国,跟父母分离的那一天。

    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但每一次回忆起来,那天的天总是阴的。

    于是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用过来人的语气安慰她:“澜澜,别怕,慢慢就会适应了,大家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后来无数次,他都在懊悔自己那天的决定。

    后来他常常再想,如果那天他选择留下,之后的那些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然而那天的莫逾谦,确确实实坐着飞机离开了,把她独自一个留在那座陌生的城市。

    之后连续几天莘澜都会给他打电话。一天几个,晚上尤其的多,后来电话慢慢就少了。

    他知道,她已经开始适应了,适应了陌生的环境,开始结交新的朋友。

    他们又恢复了之前通信的频率,只是她信的内容,多了另外的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男生。

    一个叫Leon的男生。

    他能看得出她对那个男生的欣赏和喜欢。

    她说他个子很高,篮球打得很好,她说他会唱歌,眼睛还是蓝色的,她说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听音乐剧,一起出游,一起做饭...

    当看到她在信里告诉他自己正在跟那个男生交往时,即便早有预料,莫逾谦仍有一瞬间的窒息。

    他似乎在那一刻忘记了呼吸的本能,内心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硬生生被人从心上挖走了,被挖走的部分血淋淋的刺得他全身都在疼痛。

    后来她跟他的联系越来越少,他知道,她有了另外的倾述对象,不再需要他了。

    之后父亲让他回国,莫逾谦没有再犹豫。

    甚至于跟一个陌生的女人结婚,他的接受度似乎也没有那么低。

    仿佛随着那些信件的消失,他属于人的那一部分也随之消失了...